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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地灰頭土臉的慕容復只聽得耳邊傳來“喀啦”一聲脆響,他急忙扭頭望去,只見方才還好端端地與他說話的士兵胸口上壓了一塊大石頭,已是七竅流血神仙難救了。那至今不曾與他通過姓名的士兵滿是欣慰地望了慕容復一眼,自軟下的胸臆間吃力地擠出最後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慕容複目瞪口呆地望著那枉死的士兵,半晌說不出話來。若非這士兵捨命相救,方才被大石砸死的,便該是他自己。
“公子爺!公子爺!”原本在遠處搜尋傷員的鄧百川也撲了過來,疊聲追問。“公子爺可還安好?”
慕容復僵直著身體緩緩站起身來,只見他隨手拉開腰間的搭扣,身上的薄甲便“哐啷”一聲落在了地上。薄甲之下,一身白衣的慕容復身形削直,好似一柄劍、一條鞭。
“公子爺,人死不能復生!”鄧百川在他的耳邊高聲大喊,試圖喚回慕容復的理智。
慕容復仍舊一言不發,一把推開鄧百川。一掌之威,竟是將身材高大魁偉的鄧百川整個推跌出去,摔了個跟頭。只見慕容復隨手拾起地上的一柄長刀,酷戾的目光轉向夏州城牆,咬牙切齒地吼:“我!操!你!媽!”
幾步上前,一刀揮出。只聽“砰”地一聲巨響,一匹落單的鐵鷂子竟連人帶馬被慕容復劈成了兩截。人馬的屍身在半空中炸裂,慕容復登時整個人都沐浴在一團血霧之中。
這時,喬峰也策馬上前,望著慕容復擔憂地喊:“慕容!”
慕容復扭頭望向喬峰,冷酷的雙眸中沒有半分情緒。“喬峰,隨我來!擒賊先擒王,磨磨蹭蹭,生孩子麼?”說罷,他足尖一點,如同一隻展翅的大鵬鳥一般向夏州城撲去。
作者有話要說:導演:慕容公子,南丁格爾女士是不會開國罵滴!
慕容:南丁格爾女士也不會上戰場決定戰局!
種諤:慕容復,你剛才說什麼呢?
慕容:……
第24章 大宋異族的生存現狀
有北喬峰南慕容聯手破敵,夏州守軍甚至沒能趕上午膳城門便告失守。种師道安排了將士清理城池,這才匆忙上了城牆。
城頭上,喬峰與慕容復背靠背坐在一起,顯然經歷一場大戰兩人皆已精疲力竭。此時城牆上的守軍已由宋軍取代,那些將士們將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都以崇敬的目光火熱地望著他們。方才喬峰與慕容復二人憑一身武藝殺出重圍躍上城牆,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夏軍由此而潰。
种師道撥開人群,向兩人望去。他對喬峰更為熟識深知他武功了得,是以這回只掃了喬峰一眼確認他沒有受傷,便將目光投向了一直以為是“文弱書生”的慕容復。只見慕容復一身白衣已成血衣,手扶長刀支撐著大半個身體,正低著頭不斷喘息,顯然累地不輕。种師道見狀趕忙回頭高喝:“有沒有點眼力勁?都愣著幹嘛?還不快取水來!”
有种師道一言提醒,眾將士終是醒過神來,急忙下了城樓取了茶水過來。种師道劈手奪過一隻茶壺,倒了大碗茶水殷勤地送到慕容復的面前,笑道:“慕容公子,慕容少俠!好功夫啊!”种師道率領騎兵瞭望全局,方才慕容復的表現他是歷歷在目。喬峰出身丐幫還曾在少林學藝,聽聞這丐幫幫主汪劍通推薦他來軍中效力時也曾贊過他的武功。更放言,十年之後武功第一非他莫屬。江湖武林,种師道並不了解也不知深淺,可他卻親自與喬峰交過手。就憑他這點家傳武藝外家功夫,在喬峰手底下走不了十招。而慕容復聲名不顯,想不到方才兩人聯手禦敵,他絲毫不落下乘。這輕身功夫還在喬峰之上,竟是第一個翻上了城牆,斬斷了夏軍大旗。
慕容復的確渴急了,也不與种師道客氣,接過茶碗便一飲而盡。一連喝了三碗茶水方才緩過氣來,低聲調笑:“家傳武學,傳男不傳女。你要給我當兒子,我才能教你。”
种師道哭笑不得,一拳打在慕容復的肩頭。“滾!”
原本坐在慕容復身後的喬峰此時也端著茶碗轉過身來,嚮慕容復笑道:“慕容賢弟,這一戰,當真痛快!”
“痛快!”慕容復跟著應了一聲。他心緒漸平,便嗅到了身上撲鼻的血腥氣。只見他微微一愣,忽而好似意識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面色一陣青白。下一瞬,他猛然推開了蹲在他身前的种師道,撲向牆角扶著牆壁,一低頭,吐了出來。剛才下肚的三碗涼水,眨眼間又全倒了出來。
“公子爺!”鄧百川與公冶乾急忙上前扶住他。
慕容復幾日不曾有空好好吃頓飯,這腹內空空除了那三碗涼水根本是吐無可吐,可他卻仍不斷乾嘔,看神情似是難受無比。
“怎麼回事?”喬峰也奔上前來,他雖能確定慕容復完好無損,可見他這般痛苦也仍是忍不住再度出言確認。“可曾受傷?”
慕容復搖搖手,吃力地扯著自己的衣領,好似要將身上的血衣剝下。
眾人正是六神無主,老於陣仗的種諤竟不知何時也慢悠悠地踱了上來,瞭然發問:“頭一回殺人吧?”
慕容復渾身一僵,緩緩抬頭望住種諤。隔了半晌,終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種諤長嘆一聲,扭頭吩咐种師道與喬峰:“种師道、喬峰,你二人儘快安排好城門戍衛,來我營帳商談下一步的戰事。”說罷,便帶著眾將士施施然下了城牆。
种師道與喬峰二人急忙低頭稱是。待種諤離開,种師道這才拍了拍慕容復的肩頭,安慰他:“慢慢你就習慣了。”种師道身在軍人世家,聽說過這種情況。縱使平素訓練地再好,這不曾見過血的新兵頭一回上陣,哭的有笑的有,瘋的也有。如慕容復這般只是吐一吐,已算不錯了。
慕容復回想起方才殺人的場面,面色一變再變,只喃喃道:“我恐怕……呃……”他一扭頭,又吐了。
慕容復歷經兩世頭一回殺人,果然很難適應。直到第二天,這反應才小了些,能少許吃點東西,不再吐地暈頭轉向。
種諤身為一軍主帥日理萬機,竟也消息靈通,一俟慕容復好轉便將其召了過去。慕容復趕到時才發覺除了種諤,种師道、喬峰與種諤帳下的幾位將領都在。看這架勢,不像是論功行賞卻好似三堂會審。慕容復心下一頓,若無其事地上前躬身一禮,安靜地立在下首等著種諤發話。
種諤面色深沉地望著慕容復,緩緩道:“慕容復,你是蘇學士的學生。可老夫記得,蘇學士是個文弱書生。”
“學生這身武功是祖上傳下的手藝,粗陋得很,不值一提。學生習武只為強身健體,不曾想過憑這身武藝搏什麼功名,這才掩飾了。”慕容復不緊不慢地道。
“不值一提?慕容公子過謙了!”種諤將探究的目光在慕容復的身上轉了一圈,贊道。“慕容公子,你那身馬上功夫十分了得啊!”種諤是軍事大家,是以眾將士只見夏州一戰喬峰勇猛無敵慕容復輕功了得,而種諤卻能注意到,慕容復的騎術與馬上搏殺的本事不但在喬峰之上,更在每日苦練的宋軍騎兵之上。種諤已敏銳地意識到,這已經不是本事,而是——天賦。只見他沉吟了一陣,意味深長地道:“慕容……這可是鮮卑白奴的姓氏。”鮮卑族是遊牧民族,身於馬背長於馬背,原就各個都是天生的騎兵種子。
種諤話音一落,帳內眾將士望嚮慕容復的目光登時滿是戒備。大宋自唐末的廢墟中建國,立國之後與異族的紛爭不斷。沙陀石氏賣了燕雲十六州給契丹耶律氏,大宋與大遼之間再無屏障;党項李氏又割據自立,這西夏之亂鬧了七八十年至今沒個了結。可以說,何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宋人最是清楚。此時,眾人見立在堂下的慕容復隆鼻深目膚白勝雪,真是怎麼看怎麼像白奴野種!
慕容復卻不動聲色,只見他伸手攔住正欲舉步上前的鄧百川與公冶乾,沉聲道:“學生不知什麼鮮卑族,學生只知我家世居姑蘇父母早亡。先考慕容博也曾在江湖上薄有俠名,先慈王氏更是大家千金。學生這武功是家傳武學,只是學生醉心文事,這才拜了蘇學士為師。若非恩師憂心國事,我絕不會來這戰場拼命。”
慕容復說完,喬峰也起身道:“種經略,慕容公子是喬某帶來的。喬某敢以性命擔保,他對咱們宋軍絕無惡意!”
“有哪個有惡意的異族會拼了命的為你們宋軍救人?”鄧百川見種諤始終面無餘色,再也無法忍耐。“你們既然信不過我家公子,我們走便是!傷兵營,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鄧百川提到傷兵營,眾將領的面色又是一變。慕容復來了傷兵營之後的變化,他們這些領兵的將領最清楚。這伐夏之戰打到現在,宋軍傷亡不多士氣高昂,慕容復功不可沒。若是只看這一條,說慕容復是異族,又似無稽之談。如今,慕容復在士卒心中威望頗高,若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猜測把人逼走了,顯然說不過去。更有甚者,還會影響士氣。
種諤顯然也懂這個道理,今日與慕容復相見也只為試探。如今見他理直氣壯,種諤也隱隱放下心來,又道:“慕容公子這身武藝放在後軍卻是屈才了,不如……”
種諤話未說完,慕容復已搖頭拒絕。“種經略,這戰場殺伐刀光劍影,學生實難適應。夏州一戰,原是情勢所逼無可奈何。況且,我軍孤軍深入,這後勤補給一旦有失,只怕……”
“夠了!”種諤不愛聽這些,他見慕容復被這戰場殺戮嚇破了膽更無心與他廢話,只冷聲道。“既是如此,你退下罷!”
“經略!”慕容復揚聲急道,“我軍異地作戰,本是自入絕境。須知百姓思安,將士思歸啊!”
“慕容復!你若再敢危言聳聽咆哮主帥,小心本將以軍法治你!”種諤厲喝一聲,便有親兵將慕容復三人趕了出去。
出了主帳,公冶乾仍舊面色不善,恨恨道:“公子爺,這種諤不識抬舉翻臉無情,留在他這也是無趣,咱們不如走吧!”
慕容復卻是早被種諤趕習慣了,只長嘆一聲幽幽道:“公冶二哥,我們若是現在走了,那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公冶乾登時啞口無言,隔了半晌,他忽而小聲嘀咕:“夏州一戰,公子爺就不該出手!如今不但沒能讓種諤這老匹夫領情,還引得他懷疑……”
“二弟!你胡說什麼?”鄧百川大怒,“公子爺一腔仁義……”
“是!公子爺仁義報國,是種諤妒忌賢能!”不等鄧百川把話說完,公冶乾已反唇相譏。其中,那“仁義報國”四個字說的尤為陰陽怪氣難以入耳。
鄧百川聞言立時一愣,只怔怔地立在原地,好似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