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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蕭峰飛快地收拾心緒,言歸正傳:“二弟,你還要去汴京嗎?”
“去!”虛竹斬釘截鐵地道,“去見一見這位慕容大人,去聽一聽他的說法,然後……”然後該如何選擇,虛竹卻不知道。他還不夠自私,自私到無視天下人的福祉只記掛著自家的仇恨。當然,他也不夠無私,無私到能為了天下人的福祉輕易放下仇恨。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說到這,虛竹亦不禁問了一句。“大哥若是見了慕容復,卻當如何?”
哪知蕭峰好似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登即茫然。
卻在此時,正坐在他們隔壁一桌的幾名學子忽然爆發出了激烈的爭執聲。
“大理國事我大宋素來恭謹,大宋若是垂涎其國土,豈非不義?”率先說話的是一名年紀莫約在四十上下的老書生。他話音一落,即刻便有數名書生連聲附和。
當然,也幾名年輕學子七嘴八舌地反駁:“大理國君與大理國百姓皆受權臣脅迫,大宋出手相助豈是不義?”
這七八個人分成兩派吵嚷不休,很快便將同樓面的不少客人都捲入了戰局。眼見年輕學子那邊愈發人多勢眾,那率先發話老書生惱羞成怒,竟厲聲喊道:“那位左相大人自己就是個權臣,挾制官家獨攬朝政,還說什麼高升泰是權臣?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
那幾名年輕學子聞言更是怒不可遏,當下高聲反駁:“慕容大人平西夏、改吏治、振商業,使百廢待興、政通人和。此乃國士,豈是權臣?”
那些書生百姓的吵嚷,蕭峰與虛竹皆無心再聽。他們只將小二召了過來,急急問道:“那些書生提到的大理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理鎮南王上疏朝廷請求歸附一事經過兩個月的發酵早已是舉國皆知,店小二見遇上兩個一無所知的登時一樂,忙將蕭峰隨手取出的一張交子抹入懷中,仔仔細細地將前因向他們描述了一番。最後更得意地道:“待紹聖三年正旦大朝,大理國主必定遣使來賀。大理國究竟何時歸附,想必也該有個說法了!”那店小二拿了賞錢,辦事卻也周到。眼見那頭都吵成一鍋粥了,他忙又彎腰問了一句:“此處喧譁,兩位貴客可願換一處安靜的地方?”
“不必了。”這個時候,蕭峰哪還有心情?只見他隨手揮退店小二,與虛竹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回到客棧已是日暮,蕭峰與虛竹約定明日一早便啟程,儘快趕去汴京打探大理國的消息。哪知他才告別虛竹一推房門,便見著阿紫正呆在他的客房內,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等著他。
“阿紫?”見到阿紫出現,蕭峰登時一陣頭痛。“你怎麼來了?”
可阿紫見了蕭峰卻是滿面喜色,即刻便張著雙手向蕭峰的懷中撲去。“姐夫!姐夫!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蕭峰見狀忙一閃身躲了過去,口中回道:“說了多少回了,叫我‘蕭大哥’,不要叫我‘姐夫’。阿朱一生清清白白,她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樂意你這麼叫我。”阿朱臨終時又改口稱蕭峰為“蕭大爺”,蕭峰明白那便是決絕之意。蕭峰自知有負阿朱,是以再不願拂她半點心意,污她身後清譽。
阿紫撲了個空,扁扁嘴,眼中頓時蓄滿了淚花。“阿朱姐姐走了,普天之下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姐夫,現在連你也不想要我了麼?”
蕭峰不為所動,只平靜答道:“你的親人在大理。阿紫,你若還想跟著我,明日便乖乖回南京去。或者,我帶你一同去汴京,將你交還你親生爹爹,他如今就在汴京。”
“不!”蕭峰給出的兩個選擇顯然都不是阿紫想要的,她不禁跺著腳大聲尖叫。“我不回南京,我也不要去見我爹!姐夫,我要跟著你!我只想跟著你!”
蕭峰仍舊固執搖頭。“你的年紀一日大過一日,男女授受不清。”
“我不在乎!”阿紫急切地嚷著。
“我在乎!”
如果說阿朱未死之前,蕭峰對情愛仍舊懵懂,不明白阿紫的心意。那麼在阿朱死後,他早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只因自己的糊塗蠢鈍,連累阿朱丟了性命,蕭峰是再不願也不能害了阿紫。
“罷了,你沒有武功傍身就這樣回南京我也不放心,還是隨我一同去汴京罷。”阿紫聞言即刻面露喜色,哪知蕭峰緊接著便補上一句。“待你見了你爹,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阿紫見蕭峰這般堅決,登即放聲大哭。“我不嫁!除了嫁給你,我誰也不嫁!姐夫,為什麼你總也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阿紫把話說得這般直白,蕭峰即刻面露尷尬,轉身要走。
“姐夫!”阿紫卻不管不顧地再次撲了過來。以她的身手自然抓不到蕭峰,可即便是狼狽倒地,她也仍緊緊抱著蕭峰的小腿不放。“姐夫,你別走……別走……阿朱姐姐為你犧牲了性命,你不喜歡;我陪著你牧馬放羊吃苦受累,你也不喜歡。你心裡只惦記著那個讓你嘆氣、讓你整日整日做噩夢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偏不肯看我一眼?我不夠美嗎?她比我還漂亮嗎?她都不在你的身邊,你為什麼非要想著她?”
蕭峰心中一痛,即刻喝令:“阿紫,住口!不要胡說八道!”
然而阿紫又是委屈又是妒恨,瘋了也似的哭喊著:“你維護她!你現在還護著她!她到底是誰?你每天對著的那雙手套究竟是誰的?……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蕭峰沒有答話,他只安靜地立在原地,猶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阿紫的深情,瘋狂卻又熾熱。以至於即便她滿心怨毒,蕭峰亦無法責怪。此情此景,不由令他思緒紛紛,飄向遙遠的過去。曾經,也曾有那麼一個人,托著腮巧笑嫣然地對他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蕭峰知道對方是在調笑他與阿朱,他想生氣,可望著那張狡黠生動的笑靨卻是怎麼也氣不起來。心頭只沒由來地掠過了蘇學士的那句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那時他還年輕地無法明了此中深意,可如今卻已這般蒼老。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慕容:慧劍斬情絲吧!
蕭峰:……
第153章 行刺(上)
段譽其人赤子天性純粹無垢,便好似一株由園丁悉心澆灌而成的山茶花,艷麗繽紛美不勝收。然而終究未經風雨,雖氣度不凡卻是少了幾分堅韌底蘊。以他多情善良的性格,要他為了一個女子出生入死,那是刀山火海若等閒;可若要他為了國事籌措謀劃步步為營,那就實非能力所及了。說到底,衝冠一怒為紅顏只需有情有義頭腦發熱即刻,而政治卻實在是冷血、無情、隱忍甚而卑鄙之人才能勝任的工作。
段譽在見過段正淳之後始終束手無策,不知當如何化解眼前危局。好在他終究是大理國皇帝,攜一干段正淳的女人和女兒來到汴京後不久,高升泰便派了百人使者團隊追了過來。這百人的使者團隊大都是大理國的得力大員,不但熟悉政務更深諳政鬥之道。段譽繼位後雖一直忌憚高升泰勢大,可此時見了這些臣子卻也一樣鬆了口氣。是以,這些臣子一到,段譽便飛快地納諫,恩准由使者團代表他與大宋進行談判。
自大宋立國以來,大理國便一向事君如儀,大宋對大理國也是禮遇有加。大理使者原以為這所謂歸附一事,不過是大宋在平滅夏國之後要求外藩更多朝貢的藉口,然而與政事堂的相公們幾番商談下來,眾人方恍然明白這歸附一事是勢在必行絕難轉圜。只因段譽寧死不肯不認段正淳,如今他要保住父親和帝位似乎只有一個辦法:殺進禮部強行帶走段正淳,然後即刻返回大理國與大宋斷交宣戰。
那麼,這場戰爭的勝算是多少呢?
讓我們來看幾組數據。
大理國的國土面積不足大宋的十分之一,人口不足大宋的百分之一。只因大理國向來重文輕武,國家所擁有的正規軍人數不滿二十萬,所用兵器仍是常見的刀箭等冷兵器。而在大宋,自從宗澤升任軍器監監事,大宋的燧發槍產量已達到日產百支,火炮產量則是十日一門。
這樣教人絕望的實力對比,簡直將大理國羞辱地體無完膚。
“陛下,大理的氣候與中原截然不同,漢人來了多半水土不服。更有我國境內多山易守難攻,各族首領也不服漢人,咱們未必沒有勝算!”大理國使者見段譽氣餒頹唐,忙上前勸諫。
段譽聞言卻只搖頭嘆息。“夏國比大理野蠻百倍,如今還不是灰飛煙滅?咱們大理的將士絕敵不過大宋的燧發槍與火炮,冒然開戰只能連累百姓。”那使者還待再勸,段譽卻已起身道。“爹爹養我育我,朕絕然不能不認爹爹!可若認了爹爹,大宋便占了大義名分。大理若是不從,宋軍須臾南下,誰能抵擋?……說來說去,不過是區區帝位。朕聽聞夏國平滅之後,大宋皇帝視党項百姓如同漢人。如今我大理主動歸附,想必大宋皇帝亦不會為難大理百姓。”
段譽心性仁善,有此選擇原是意料之中,可卻將高升泰架在了火上。段氏皇族早被高氏架空,大理朝政是半點沾不著。於段譽而言,與其留在大理當個不知何時就會被權臣逼迫著出家的傀儡皇帝,或許為大宋立下歸附大功來大宋當個王侯才真是退一步海闊天空。至於那牽機劇毒,段譽武功高深早已百毒不侵,又能奈他何?可那高升泰卻不然,只要段譽答應歸附,大宋朝廷必要取他這個“罪魁禍首”的人頭祭旗,說不得還要滅他全族。
這與段譽說話的使者首領原是高升泰麾下,此時聽了段譽這番話即刻心急如焚,忙勸道:“陛下,大理國綿延十數代,絕不能就此滅國啊!”
可段譽為人篤信佛法不愛名利,卻是不為所動。“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輪迴,大理國又豈能逃脫?”說罷,他再不理會那勸說的臣子,逕自負手向臥房行去。
段譽一走,刀白鳳便也跟著走了。她一心只牽掛著段正淳的生死,大理國究竟要不要歸附實無暇放在心上。至於秦紅棉與甘寶寶,她們的念頭與刀白鳳如出一轍,更想著只要沒了大理國,段正淳便可休了刀白鳳與自己雙宿雙棲。
鍾靈天性爛漫,更不會在乎什麼大理國。唯有木婉清生性高傲又情牽段譽,見段譽遇到難題不由怒不可遏,只一拍座椅扶手狠狠道:“難道就要這樣任人擺布?”
那使者正愁無計可施,見木婉清發作,忙低聲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木婉清即刻發問。
使者四下一望,在木婉清的耳邊小聲道:“微臣來大宋許久,也打探了些消息。如今的大宋首相慕容復,大權獨攬說一不二,大理國歸附一事正是由他主持。然而他與大宋官家一向不合,只要他一死,大宋官家必會回心轉意。”段氏皇族雖在國事上無能為力,卻世代習武身手了得。慕容復被殺,大宋官家會不會回心轉意那使者並無把握。他只知道,一旦宰相身死,大宋朝廷必要亂上一段時日,大理國便得到了喘息之機。便是最終查出了殺人真兇,大宋官家要問罪,也只需將段譽父子拋出當替罪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