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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峰這番話更是通透明白,不但武林群雄連連點頭,便是一心維護玄慈方丈的單正也張口結舌。
“阿彌陀佛!蕭檀越言之有理,此事確然是老衲之過!”玄慈方丈亦是無言以對。
“這不怪方丈,本是那妄人……”智光大師忙道。
“那妄人是誰?”蕭峰即刻一聲厲喝。
蕭峰當著中原武林的面侃侃而談,端得是光明磊落有理有據,眾人竟在不知不覺中信服他,由他控制局面。然而這件事卻是連智光大師也不知情,大夥便將目光轉向了玄慈方丈。只見玄慈方丈靜默了一會,忽而道:“阿彌陀佛!此人本是老衲的一位至交,他得知消息為假亦是愧疚不已,沒多久便病逝了。”
蕭峰冷笑一聲,緩緩道:“如此說來卻是死無對證?”
這問話著實是一針見血,玄慈立時一驚,不由抬眸望了蕭峰一眼。
卻見蕭峰又冷聲道:“想來當年這位妄人告知方丈訊息,方丈也不曾要那妄人拿出什麼佐證?便是此訊息是否出自那妄人之口,方丈也無法證明!”
蕭峰話音一落,場上又是一陣大嘩。玄慈方丈忙為自己辯解:“阿彌陀佛!蕭檀越,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既然敢自承與你有殺父殺母之仇,又豈會在這小節上對你有所隱瞞?”
玄慈方丈這麼說,武林群雄卻也覺得十分有理,不禁微微點頭。
哪知蕭峰卻仍報以冷笑,語焉不詳地反問:“原來玄慈方丈此生此世從未有半句妄語?”
玄慈見蕭峰神色冷哂顯有譏嘲之意,一雙虎目更是沉凝冷澈好似洞悉一切隱秘。玄慈的心頭立時一顫,隱約勾起了他最不願回憶的往事,那句理直氣壯的“自然”便哽在咽喉,再也說不出口了。
卻在此時,全冠清忽然冷哼一聲,尖聲道:“天下英雄請了!數百年來,遼狗殘殺我漢人同胞不計其數,無論婦孺老幼,但凡落在他們之手,哪一個能逃過一死?這些遼狗殺人時從未曾與我們講理,今日我們要殺蕭峰這契丹狗,又為何要與他講理?”
全冠清這番話無疑激起了中原武林對契丹的同仇敵愾之心,不由大聲呼喝:“殺契丹狗!殺契丹狗!”不一會,這喊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整齊,竟如滔天巨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隨同蕭峰而來的丐幫弟子見此情形不由各個變色,下意識地聚攏在了蕭峰的身邊,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綠竹幫。而蕭峰卻在此刻忽而仰天長笑,寒聲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漢人要殺契丹人,本就不必講理!我蕭峰要報父母之仇,又何必與你們講理?”
眼見一場大戰蓄勢待發,在旁圍觀許久的段譽愈發焦急,竟在此時衝破內功藩籬,掙脫了段正淳手下四名侍衛,快步沖將出來,口中叫道:“大哥!”
“賢弟?”蕭峰見到段譽出現也是一怔,忙扶著他的雙臂道。“你怎會在此?”
自從許昌一別,段譽與蕭峰已有數月未見。然他們的情誼卻未曾因長久分別而有所減淡,此時二人相見乃是一般歡喜。只見段譽抓著蕭峰的胳膊大聲笑道:“大哥,你要打架,怎能不算上我?”
蕭峰自知今日生死難料,他更知道段譽雖說為人略有幾分迂腐卻一貫義氣深重,便也不再枉費唇舌勸他置身事外,只高聲道:“拿酒來!”他話音一落,便有丐幫弟子送上兩壇好酒。
蕭峰隨手接過一壇遞給段譽,朗聲道:“好兄弟,你我生死與共,不枉結義一場!今日咱們痛痛快快喝上一場,死亦無憾!”
段譽為他豪氣所激,即刻接過酒罈,放聲應道:“不錯,今日咱們痛痛快快喝上一場,死亦無憾!”
恰在此時,少林群僧中也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聲說道:“大哥、三弟,你們喝酒,怎麼不來叫我?”
“如此經典的場面,當真只有看現場版才最為震撼!”五辱峰頂,親眼見證了蕭峰、段譽、虛竹三人在天下英雄面前義結金蘭的慕容復神情莫測地笑嘆了一句,隨手將手上的望遠鏡拋給身後一名甲冑在身的隨從。
“看來是時候該輪到我們出場了。”站在慕容復身邊的諸葛正我跟著應道。
“不急。”慕容復答道,忽然縱身竄至一名灰衣僧的身邊,迅速解開了他身上的穴道。“蕭前輩,你現在趕去少林正巧趕上報仇雪恨。”原來這名被慕容復帶上五辱峰的老僧竟正是蕭遠山。
蕭遠山原打算與兒子蕭峰同上少林寺,尋玄慈報那殺妻奪子之仇。哪知蕭峰實在孝順,在臨去少林寺的前一夜忽然發難,制住了他的穴道,將他藏在少室山下的一處農舍之中。蕭遠山自從斷了一臂武功便大打折扣,將內力苦苦運轉了一夜方使被制的幾處要穴稍有鬆動。可不等他大功告成,慕容復竟又帶人尋了來,用與他兒子一般無二的手法再度制住了他的穴道,將他帶到了五辱峰上。
“慕容復!”蕭遠山被這般戲弄自然怒不可遏,一俟重獲自由便遽然起身來嚮慕容復怒目而視。
慕容復卻好似從未感知他的怒火,只微笑著稍一欠身,誠摯言道:“蕭前輩,你若再不趕去,你的親生兒子蕭峰便要被中原武林豪傑亂刃分屍了!”
蕭遠山思量再三,還是覺得先殺玄慈是正經,當下沉著臉指著慕容復道:“慕容復,有種的,你別走!”
慕容復又是一笑,恭恭敬敬地答道:“蕭前輩儘管放心,晚輩一會也會上少林。”
蕭遠山冷哼一聲,再不願與這笑面虎多說半個字,只管運起輕功向少林寺奔去。
直至山坡上再看不到蕭遠山的身影,諸葛正我方沉聲問道:“蕭遠山斷臂一事,你可曾想好如何與蕭兄交代?”
慕容復聞言不由側目睨了諸葛正我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大哥多了兩個結義兄弟,又幾時想過要與我交代?”
這又如何能夠相提並論?諸葛正我立時無言以對。
“罷了!終究是大哥的親生父親,我讓一步便是了。”慕容復又道,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說話間,一隻鴿子飛上了山頭。跟在慕容復身邊的隨從取下竹筒看過裡面的紙條,便即刻快步上前道:“稟大人,鄧副尉的火器營已趕至少室山下!”
聽到慕容復竟然調來了鄧百川的火器營壓陣,諸葛正我的眉心不由微微一抽,忙道:“慕容大人,這些武林遊俠雖說無法無天,可至少還心存忠義。人才難得……”
“大統領想到哪裡去了?”慕容復即刻笑道,“這火器營是本官用來震懾宵小的。若非萬不得已,本官也不願在名滿天下的少林古剎大開殺戒。在下一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這一身安危就托賴大統領了。”
諸葛正我一聽便知慕容復在少林寺是絕然不會動手了,雖然他並不知道箇中原因,但此時顯然也不是追究的好時機。慕容復官至給事中,正四品;諸葛正我統領六扇門,正五品。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縱然明知慕容復有心偷懶,諸葛正我也只得無奈一嘆,抱拳應道:“謹遵大人之令!”
慕容復滿意地一點頭,輕而緩地呼出一口氣,沉聲道:“上少林!”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三位大俠,你們喝的是什麼酒?
虛竹:……
段譽:……
蕭峰:東……坡……酒……
慕容:呵呵!
第109章 武林大會(三)
少林寺內,蕭峰與虛竹、段譽二人八拜之後便起身喝令:“丐幫弟子聽令!今日起,蔣長運便為我丐幫第一十九代幫主,爾等當嚴守幫規、精忠報國!今日,是蕭某與天下英雄的恩怨,你們快快退下!”
“不退!”哪知他話音未落,蔣長運便放聲高喝。“丐幫弟子誓死不退!我幫喬幫主無端讓人冤枉殺人行兇,丐幫弟子如若袖手旁觀,今後如何還能在江湖立足?我們誓死不退!”
“對!誓死不退!誓死不退!”圍在蕭峰身邊的丐幫弟子各個神情堅定齊聲大吼,人皆側目。
蕭峰顧念丐幫傳承,幾次三番要丐幫弟子置身事外,可丐幫弟子卻又念著義氣寧死不從。蕭峰本非扭捏之人,見丐幫弟子待他赤誠,心中感激莫名豪氣頓生,即刻放聲大笑:“好兄弟!今日咱們身陷重圍勢必難逃一死,能與弟兄們共同進退,蕭某死而無憾!”
眼見少林派諸位高僧、十八棍僧連同廣場上的千百名武林豪傑都逐漸圍了上來,一場慘烈廝殺一觸即發。少林僧人慧輪卻忽然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扯著徒兒虛竹的袖子叫苦不迭。“虛竹,你已觸犯戒律,怎可再與這契丹惡賊結拜?快快隨我回去!” 慧輪武功雖低,卻終究顧念與虛竹的師徒之情,要救他性命。
然而虛竹見蕭峰英氣逼人群雄黯然無光,已是大為心折;又見段譽顧念結義之情,甘與共死,更是心生激賞。他心慕這等慷慨豪烈的俠義之情,頃刻便將生死安危、清規戒律,一概置之腦後。此時見撫養他長大的恩師出言責怪,他雖有愧疚之意卻並不後悔自己的所為,因而只道:“師父,徒兒當日在縹緲峰上與三弟結拜之時,曾將大哥也結拜在內。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虛竹,你年幼識淺缺少江湖經驗。這蕭峰乃是契丹人,殘忍狠毒無惡不作。你既為少林弟子,又豈能與他結拜?還不快回來!”不等虛竹把話說完,玄難便已忍不住出言打斷了他。
哪知一向對師門極為恭敬的虛竹此時卻正色道:“玄難師伯祖,弟子下山行走數月,從未聽聞我大哥有甚惡行啊!”
虛竹本是少林低輩弟子,與玄難相差了數輩,多年來玄難早習慣了弟子們將他所言奉為圭皋的情況,哪裡能容得虛竹出言反駁?聽聞虛竹所言,他即刻兩眼一登,怒道:“你玄苦師伯祖正是死於蕭峰之手……”
“方才丐幫弟子說,玄苦師伯祖遇害時大哥尚在邊關。玄難師伯祖,弟子以為其中大有蹊蹺,不如令青松與丐幫弟子好生對質,別誤會了好人啊!”虛竹一臉誠摯地答道。
虛竹生性純善又不識權謀,一切所言皆從是非善惡出發絕無貳心,卻不知他這番話實將玄難氣了個倒仰。少林派是中原武林魁首,向來德高望重金口玉言,若是對質下來確認蕭峰與玄苦之死無關,豈非自打耳光?只見玄難面色一沉,陰測測地道:“虛竹,你這是自負武功,要違抗寺規?”
佛家向來有“棒喝”、“頓悟”的說法。遇上些頭腦蠢鈍的弟子,一般情況下,少林派只需對那弟子“一頓棒喝”,他也就“頓悟”了。若是的確資質駑鈍不堪造就,想來“二頓棒喝”應能使他回心轉意。偶爾遇上幾個意志堅定不願“頓悟”的弟子,那麼“三頓棒喝”之後,他也就再也不用為自己能不能“頓悟”而操心了。若非顧忌到虛竹那一身來路古怪卻又十分高明的武功,少林執法僧早將他拉下去“棒喝”了,哪會在這跟他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