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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書被問地只是一愣,許久才緩緩道:「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作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聽聞宋青書居然說出這兩句詩,張無忌不由訝異地望了他一眼,忽而低聲言道:「宋師兄以為這天下大勢如何?」這是第一次,張無忌以天下大勢問宋青書,歷史上濃墨重彩的明教義軍首領以天下大勢問同樣濃墨重彩的武當義軍首領。
這般對答本該振聾發聵青史留名,然而宋青書卻只搖頭道:「我心裡亂得很。如今元軍已現頹勢,驅逐韃虜指日可待,然而或許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宋青書不是張無忌,沒有他那穿越百年的見識閱歷,可他卻已經開始以自己的方式去思考這場戰爭。百年之後,翻開史書,芸芸眾生只見漢蒙之戰將星輩出互競風流,可卻唯有一人能被譽為千古戰神,只因唯有他最終懂得了戰爭的意義,並且始終將這場戰爭牢牢運轉在自己的掌控之內。
以戰止戈,止戈為武!
而張無忌,從來都不曾是將星中的一員,他見宋青書面露疑惑便只微微而笑,輕聲道:「宋師兄果然心存仁厚!」說著,他又扭頭向身邊的范遙言道:「范右使,煩請你儘快做些木牌,寬兩寸長三寸以細繩穿了給眾將士每人發一塊。木牌的正面刻上將士的姓名,背面刻上籍貫,若是他日不幸戰死,身份無法辨認或者屍首無法帶走,也可帶走木牌給他們的家人留個念想。」
張無忌出這主意,范遙不禁雙眼一亮,當即躬身道:「教主仁義!」在范遙的身後,眾多義軍也齊聲喊道:「教主仁義!」
張無忌卻不為所動,只擺手道:「有朝一日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我明教義軍放馬南山,方是仁義!」說罷,他便負手遠去。
張無忌這般所言,與莫聲谷一同前來祭奠丐幫上下俱是嘆息咋舌,只暗自心道:這位張教主好大的雄心壯志!
眼見祭奠告終明教義軍紛紛散去,一眾丐幫弟子便向莫聲谷圍了上來,紛紛向他行禮。此時,參戰的丐幫弟子的屍骸也俱已收斂,是以馮長老施禮之後,便又問起了莫聲谷下一步的打算。此事,莫聲谷早已與宋青書有所商議,當即便道:「便先勞煩馮長老率我幫中弟子返回濠州,待將總壇收拾乾淨,卻是要儘早開一次幫中大會,定下丐幫日後的前程。」如今天下大亂,濠州地處險要,是各方勢力爭奪的磨心。若是丐幫無意起兵,為延續丐幫香火,將總壇遷走卻是成了必然。然而莫聲谷並非獨斷專行之人,心中認定丐幫的前程當由丐幫弟子來定,並非由他一意孤行。
馮長老見莫聲穀神色凝重,心知事關重大也不敢怠慢,急忙肅聲領命,又問道:「幫中兄弟這幾日便要啟程返回丐幫,幫主是不是與我等同行?」
莫聲谷聞言,眉頭不禁一皺,只見他嘆息著道:「我是武當弟子,如今機緣巧合任了你們丐幫幫主,總要儘早返回武當稟明家師。」
馮長老心頭一跳,莫聲谷武當七俠的威名天下皆知,他唯恐張三丰不肯放人,忙道:「幫主可要幫中弟子隨行?」丐幫弟子的武功與這名滿天下的張真人相比雖說不值一提,可至少也是人多勢眾。
怎知莫聲谷卻是微微一笑,只道:「我是回武當,又不是去打架。」便是打架,莫聲谷也喜歡單打獨鬥。除了幫師侄打架,他從不要幫手。他見馮長老神情忐忑,便又好言安慰他道,「家師天性豁達,馮長老不必憂心!」
馮長老見莫聲谷說破他心思,也不禁老臉一紅,當即躬身一禮。「如此,丐幫弟子便俱在濠州日夜翹首,盼望幫主早歸!」
好不容易送走了依依不捨的馮長老,又有不少明教義軍前來與莫聲谷道別。這些將士大都曾隨著宋青書與莫聲谷打過桐城、霍山兩場戰役,也算是同生共死過,十分敬佩他們的武勇。只是因著王保保之故,這兩場戰役之中宋青書一直脾氣火爆性格惡劣極難相處,大夥都有些怕他,是以不怎麼敢上前寒暄,便都聚到了莫聲谷的身邊。武當派中,眾人皆知七師叔生性剛硬鐵面無私,反而是宋師兄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如今眼見他二人在明教義軍中留下的印象反而調了個個,莫聲谷更是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然而見到這些明教義軍,莫聲谷卻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當即拉過宋青書低聲問道:「青書,你答應給韓山童的五千匹戰馬……」
宋青書神色一閃,戲謔地道:「侄兒以為,等韓首領親來向我討債再給不遲!」
韓山童不聽宋青書所言,受困霍山還是靠了宋青書相救,他如何能有這臉面向宋青書討債?思及於此,莫聲谷不禁哭笑不得。他還想說話,轅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十餘騎身穿玄色鎧甲的騎兵正向明教義軍的軍營呼嘯而來,他們的人數雖不多可這般疾馳而來陣勢卻是絲毫不亂,好似千軍萬馬一般,這般聲勢卻是連百戰之師紅巾軍也略有不如了。
眼見那十餘騎猶如一支張開的鐵矛般越沖越近,為首的那一人忽然高喝一聲:「宋師兄,太師父有令,武當之事他已悉知,要你即刻啟程返回武當!張無忌,亦須同行!」原來正是馮默之帶著武當義軍趕到了。
莫聲谷忽然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時間似乎是到了夜晚,天空中懸著的一輪明月,清麗皎潔,溫柔嫻雅。此時四周靜謐已極,仿佛是來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沉靜、泰然,幽美。在他的身邊,是平靜而清澈的海水,在月光的鋪陳下泛著幽藍的光芒。維揚夜風穿越萬里,款款而來,輕柔地掀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