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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有趣!你既然料准了姥姥必來尋仇,又想一人做事一人當,那還何必要跑?”天山童姥奇道。
慕容復微咳兩聲,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難道要我留在原地等死?……性命攸關,當然是能跑則跑……萬一童姥追煩了,不想追了呢?”
慕容復的回答如此無厘頭,天山童姥不由縱聲大笑。待笑過數聲,她忽而將笑聲一收,寒聲道:“你既早知靈鷲宮威名,為何殺我宮人?”
反而是喬峰忽然深深地看了慕容復一眼,神色間隱隱露出一絲若有所思,再不發話。
“朝廷律法如此,本官在其位謀其事,不得不殺!”慕容復朗然道。
“朝廷律法?”天山童姥冷哼一聲,傲然道。“我靈鷲宮門下從不受朝廷律法管束!”
“靈鷲宮遠在天山,的確不在大宋治下。但童姥的婢女所殺之人乃是大宋子民,大宋朝廷理應為治下子民報仇雪恨伸張正義!”慕容復又道。
“慕容大人如此精忠為國,可知你死後大宋朝廷會不會為你報仇雪恨伸張正義?”天山童姥冷笑著發問。
天山童姥有此一問,慕容復不由呵呵而笑,喘息著道:“童姥這般所言,便意味著童姥心中也明白,殺人償命天公地道!童姥找我尋仇,本是無理取鬧!”
天山童姥面色一變,隔了一會方緩緩道:“江湖上從來都是以強為尊,哪有什麼道理可言?慕容復,要怪只能怪你技不如人!”她話音方落,掌力瞬催立時發。
慕容復只覺心口一熱,即刻噴出一口鮮血。他自知憑自己的內力實難以抵擋天山童姥的驚世內功,乾脆以全部內息護住心脈,艱難地吐出一句:“我還以為童姥沒殺孟知州是個明白人,想不到……也是個被人耍弄地團團轉的蠢貨!”
天山童姥生性多疑,慕容復此言一出,她的手掌瞬間一松。可憐慕容複方脫離天山童姥掌控,身體未及倒地,下一刻又被她拎著衣領提了起來。“你此話何意?”
慕容復艱難地閉了閉眼睛,幽聲道:“李、秋、水……”
“李秋水”三個字一出,天山童姥的神色瞬間獰戾,只見她將右手手掌抵在慕容復的頭頂,厲聲發問:“你知道什麼?”
“童姥的師妹李秋水二十多年前嫁給了夏國毅宗李諒祚,結果在新婚之夜被童姥毀了容貌。李秋水容顏盡毀,自然失了寵幸,是以她與夏國梁太后合作,殺了李諒祚,扶植梁太后之子李秉常繼位。李秋水擁立有功,梁太后素來對她禮遇有加。李秋水投桃報李,也助夏國成立西夏一品堂。這回靈鷲宮人殘殺百姓,本是西夏一品堂收買了金刀門,金刀門門主金未玄又哄騙了靈鷲宮五位婢女。童姥如今不去尋西夏一品堂、不去尋李秋水,反而來找我的麻煩,不是蠢貨是什麼?童姥可知,本官奉朝廷之命為建立蘭慶防線籌集錢款,蘭慶防線一旦建成,夏國指日可破,李太妃也就再無法待在西夏皇宮作威作福。童姥前來殺我,是做了李秋水手中的刀了!”
天山童姥見慕容復竟能輕易說出李秋水的容顏是毀於自己之手,神色已是愈發游移不定,顯然隱隱已有幾分相信了他的話。“你此話當真?你如何知道這等內幕?”
慕容復見天山童姥神色鬆動,急忙用手指了指領口,意思是她若再不鬆手,自己就要被勒死了。
天山童姥卻也不懼慕容復耍什麼花樣,一鬆手將慕容復扔回了地上。
慕容復趕忙自懷中抽出一方絹帕捂住嘴唇,彎下腰做出極端痛苦的摸樣摁著胸口咳了一陣,這才逐漸緩過氣來。只見他一臉厭惡地將那方染了血跡的絹帕隨手丟在一旁,這才續道:“以本官的武功,在大宋朝廷只是區區八品官,童姥可信?”
天山童姥自然不信,不一會便好似悟透了什麼關竅一般瞭然道:“夏國有西夏一品堂,大宋自然也有……”
“六扇門!”慕容復傲然而笑,“有些事,童姥也未必知曉,本官卻了如指掌。李秋水生性yín盪,與童姥的師弟無崖子在一起後不知勾搭了多少野男人。無崖子雖性子溫文卻終究忍無可忍,早已後悔棄童姥選李秋水。可惜他又收了個不肖徒兒丁春秋,為了掌門之位暗害師父,將無崖子打落山崖……”
慕容復的話說到此處,天山童姥不由“啊”了一聲。無崖子身為逍遙派掌門令蘇星河擺下珍瓏棋局尋找傳人已有十多年,此事天山童姥早有耳聞,卻萬萬沒想到無崖子之所以找傳人原是因為自己被弟子害了。她再也按捺不住,疊聲問道:“你說什麼?師弟受了丁春秋的暗算?你說的是真是真假?”
“此事是丁春秋親口所言,本官以為應該不假。童姥,這些年來無崖子不是不願見童姥,而是手足殘廢無顏再見童姥。”
天山童姥手足一陣發冷,許久方哽咽著問:“他在哪?師弟,他在哪?”
慕容復挪動身體小心翼翼地往後移開一段距離,語調柔緩地道:“童姥是糊塗了麼?珍瓏棋局擺在哪兒,無崖子自然就在哪兒。無崖子師弟受了多年苦楚,童姥難道不願再見他一面麼?”
慕容復這幾句話說來又輕又柔竟如催眠一般,天山童姥失神地茫然點頭,輕聲道:“師弟……我該去見他……師弟……”
慕容復便在此時忽然解下外袍兜頭蒙住天山童姥,向喬峰撲去。
天山童姥雖因慕容復的一番話亂了心神,但她的武功何等了得,慕容復稍有動靜立時便清醒過來,雙掌當胸一封,慕容復的外袍受她掌力所逼瞬間便被撕成了一堆碎片在半空飄舞。少了外袍礙眼,天山童姥即刻便發現慕容復與喬峰二人要跑,她不假思索地發出一掌。這一掌正是天山六陽掌第七招陽關三疊,天山六陽掌素以剛猛著稱,她這一招陽關三疊使將出來正如江潮滾湧來勢洶洶。
喬峰被天山童姥制了穴道,卻仍掙扎試圖擋這一招。哪知慕容復橫起左臂一格,即刻就將喬峰推了出去。同時右手反身一掌,竟是憑自己二十多年苦練不綴的內功強行接下這一掌。只見由兩人內勁帶起的氣流猛然撞擊在一起,轟然迸散。片刻後,慕容復所發氣勁節節破碎,而天山童姥的掌力卻如一股滔天巨浪一般嚮慕容復猛撲而至。慕容復悶哼一聲,立時被打飛了出去。他在半空中勉力勾住喬峰的腰身,兩人一起翻下了山崖。
慕容復與喬峰摔下懸崖,顯然已無幸理。事情如此收場,天山童姥不由萬分詫異。她正欲舉步上前查看情況,耳邊卻忽而聽到有“嗞嗞”的響聲。她循聲低下頭,卻見方才被慕容復扔在她腳下的那方絹帕居然燒了起來。天山童姥本能地覺得不對勁,趕忙往後疾退。然而,此時再退已經太晚,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那枚被慕容復裹在絹帕中的土製炸彈立時炸裂。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導演,我是主角啊!我強烈要求主角的待遇!
導演:那行,這麼拍。天山童姥一見你就驚為天人,抓你回去繼承靈鷲宮,閉關四十年後出關爭奪天下第一!你願意麼?
慕容:導演,我們來談談下一場戲吧……
第76章 推進感情的良方
慕容復才自劇痛中清醒過來,便見到喬峰的臉在自己的眼前放大。只見他原本疏朗的眉目間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焦慮,急切問道:“慕容,你怎麼樣?”
天山童姥年近九旬,而她自六歲開始修習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又十分了得,這七八十載的功力哪裡是慕容復區區二十年的內功修為能抵擋的?慕容復勉力忍下呻吟,暗自運氣調息,哪知一股內息才出丹田方升至膻中便又引發新一輪的痛楚,直教他眼前一黑幾近暈厥。他艱難地搖了搖頭,氣息奄奄地道:“回去,與种師道匯合……路上,若是見到……見到公冶乾帶人來……殺了他……”說完這些,慕容復便又被扯入痛苦的深淵,再無聲息。
“慕容?慕容!”喬峰連喚兩聲見慕容復毫無聲息,急忙一手抵住他背心,渾厚的內力登時如暖流般注入慕容復的體內。方才兩人落崖,多虧慕容復及時解開了他的穴道,又加上這懸崖的坡度極大,兩人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莫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喬峰的頭頂緩緩升出絲絲白氣,已是竭盡所能。不一會,只見慕容複眼睫微微顫動,雙目半開半闔,竟“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黑血來,再度癱軟在喬峰的懷中。
喬峰見狀只覺魂飛魄散,抱著慕容復連聲大喊他的名字,慕容復卻始終沒有回答。他又伸手捉住慕容復的右腕,只覺他的脈息時斷時續,顯然已是命懸一線。見此情形,喬峰心中直如驚濤駭浪一般,急忙低頭尋思:此地缺醫少藥,天山童姥又不知何時追來,決然不可久留。為今之計只有如慕容的吩咐先尋到种師道,再做打算。想到這,他即刻抱起慕容復,稍稍辨明方向,又向環州折返。
只因被天山童姥打下了山崖,喬峰這一路走來俱是山間野路,倒也十分太平。直至冷月東升夜風如水,喬峰見慕容復汗出如漿卻始終昏迷不醒,心知再不為慕容復取水解渴只怕他傷勢更重,這便急忙循著水聲向一處小溪流走去。
然而,此時正值初春時節,萬物初萌,溪水邊連棵糙都只長出了一點綠芽,又哪裡去尋取水的工具呢?喬峰焦躁地四下一望又伸出拇指重重地撫過慕容復蒼白的嘴唇,把心一橫,這便俯下身自溪中含了一口水,隨即托起了慕容復的下巴,將水緩緩地哺入慕容復的口中。
直至餵到第三口,慕容復終於迷濛著睜開雙眼。
“慕容!”喬峰大喜過望,連忙又喊了一聲。
慕容復只覺身上濕漉漉地十分難受,又疲憊地閉上眼睛喃喃發問:“通歸堡外的懸崖坡度極大,我又及時解了你的穴道……所以,我們還是掉河裡了麼?”
喬峰見慕容復傷重地連時辰都分不清了,登時一陣傷心,忙道:“沒有,我們沒有掉河裡。你出了很多汗,慕容。”
慕容復厭惡地蹙眉,無意識地道:“來人……更衣……”話音未落,便又暈厥了過去。
喬峰忙又捉住他的右腕,直至探到他的脈息雖說仍舊微弱但已逐漸平穩,這才鬆了口氣。想到他最後的那句話,縱使一直提心弔膽,喬峰也忍不住啞然失笑。相識多年,喬峰是一向知道慕容復愛乾淨的。慕容復出身名門家中頗有積蓄,自幼便是養尊處優,哪怕是來了風沙漫天的西寧,條件再艱苦,他每日也要換上好幾身衣裳。今日為天山童姥重傷又滾下山崖,這身上又是汗又是泥,想必十分難受吧。想到這,喬峰不由將慕容復緊緊攬在懷中,仔細地拂開他額上的亂發,低聲道:“再忍忍,慕容,再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