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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惇見此聲勢不禁微微一笑,吩咐身邊僕從也取了銀兩去打賞。“老夫偶爾也命家中僕役誦讀《說岳全傳》,但比起這說書人終究是少了幾分氣勢。”

    慕容復笑了笑沒有說話,只埋頭為章惇添了一回酒。西夏國書一事讓不少大宋百姓將司馬光看做了大宋的秦檜,章惇命僕役讀《說岳全傳》,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慕容復是蘇軾的弟子,蘇軾是舊黨中人,大家本不是一路人。然而慕容復這些時日以來的表現,卻已令章惇有了不同的想法。“日前,若非有慕容大人的報紙點破迷障,老夫也保不住那方田法與市易法。一直未曾謝過,先干為敬!”說著,章惇端起慕容復為他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慕容復訝然地一挑眉,卻見他對面那個身材奇偉的老帥哥一臉平靜地望將過來,眼底的清明老辣一點也不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所謂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慕容復也不再遮掩。“下官人微言輕,終究只是搖旗吶喊的無名小卒,衝鋒陷陣抵定乾坤還要仰仗大人!”

    章惇哈哈大笑氣勢儼然,教人一望即知不是凡夫。“難得明石與老夫志同道合,如今主少國疑,來日朝堂之上還要靠你我多多操勞!”  

    慕容復猛然一頓,抬眸望住章惇。對方炯炯有神的雙目中盡顯延攬之意,顯然不是慕容復的錯覺。歷史上,章惇深受哲宗皇帝的信賴,獨相多年秉持國政,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慕容復絕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想到延攬自己,他只能說:“章大人,承蒙錯愛,只是學生已入吾師蘇子瞻門下,若改弦易轍,怕章大人也瞧我不起。”以章惇的為人,只要不曾納頭便拜便已是得罪。慕容復也實不耐煩與他像兩個傻逼也似的綿里藏針大打太極。

    慕容復如此明火執仗,顯然也大出章惇的意料之外。只見他呆滯片刻,忽而豪慡一笑:“子瞻這份福氣,當真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然而,老夫卻知道慕容大人雖敬佩子瞻,可與他的處事之道卻截然不同。”

    慕容復搖搖頭仍不接招,一五一十地答:“章大人當知,吾師亦不贊同全盤推翻新法。”

    事不過三,章惇面色一沉,怒道:“子瞻受了司馬村夫的恩惠,這江山社稷早不放在心上!”

    “章大人與吾師相交多年,應知他心性仁厚不若大人這般果決。朝堂上,老師雖不曾言明立場,但有事自然有弟子服其勞。”慕容復平靜地回道。  

    “你人微言輕,能奈司馬村夫何?”章惇輕蔑地道。

    慕容復也不動怒,只向天拱拱手朗然道:“所謂位卑未敢忘憂國,但凡王相公的新法與國有益,下官必然拼死力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章惇的嘴角擒著三分賞識七分冷意,緩緩道:“慕容大人如此行事,就不怕被人說是蝙蝠麼?”蝙蝠,在鳥的面前是鳥,在獸的面前是獸。一言以蔽之,反覆無常首鼠兩端,兩面不是人。

    慕容復又給章惇續了一杯酒,笑道:“太皇太后信重司馬相公,縱然章大人才幹遠勝司馬相公千百倍,太皇太后一樣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如此情勢,章大人不會不明白,為何不如蔡京一般改弦更張,唯司馬相公是瞻以保富貴,反而落得被貶汝州的下場?只因章大人與司馬相公之爭乃是君子之爭,只因政見不合併非私仇作祟。章大人若是見風使舵,那便是小人行徑。下官不才,卻也只願行君子之道,不攀小人之風。”

    “如此說來,我與汝師蘇子瞻之間也必有一爭!”章惇殺氣騰騰地道。

    縱然沒有我,你上位之後也沒有對蘇軾這個老朋友有半分客氣啊!慕容復暗自腹誹,轉口道:“章大人,下官雖不能為大人效力,但有一句話……敵人的敵人,可以暫時是朋友。”慕容復雖得罪了章惇,但暫時還不想與他成為不死不休的仇家。  

    “敵人的敵人?”章惇玩味一笑,意味莫名地道。“慕容大人何出此言?”

    “下官一向敬佩章大人,對大人坦誠相見,大人又何必敷衍下官?”慕容復隨手翻出三隻酒杯擺在桌上,“司馬相公、程頤、吾師,舊黨表面人才濟濟實則分為朔、洛、蜀三黨,司馬相公近些日子操勞過度,只恐壽數不長。待司馬相公西去,章大人以為這舊黨之中由誰領袖於新黨是最好的結果?”

    司馬光這些時日以來身子日差,章惇自然知道,心裡更不知咒了他多少回。慕容復如今有此一問,以章惇的才智更加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冷笑著答:“劉摯與程頤各個自視甚高,子瞻雖有太皇太后青眼,可惜天真爛漫不識權謀,想要說話算數,怕是難、難、難!”

    “章大人的話雖不錯,但若令另二人掌權,王相公與新黨這十餘年來的成績就要被他們抹殺殆盡了!”慕容復誠摯道,“章大人,助人,亦是自助!”

    章惇冷笑一聲,沉聲道:“我看程頤迂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卻是最佳的人選。”章惇雖被貶出京,但新法未曾全部廢除便意味著新法旗幟未倒,章惇手下那些支持新法的官員就不會樹倒猢猻散。以太皇太后對新黨的厭惡,章惇只要令新黨官員上書吹捧蘇軾幾句,就夠蘇軾焦頭爛額了。  

    慕容復嘆了口氣,心道:若我放手不管,任由司馬光將新法連根拔起,你還有什麼能耐在我面前拿喬作態?偏我不能!想到這,慕容復的面色立時一沉,森然道:“我不會允許!”

    章惇被慕容復堵地一窒,不知為何,心底竟冒出些許寒意,隱隱已信了他所言。片刻後,章惇收拾心情,不滿地道:“慕容大人這是在要挾老夫?”

    慕容復搖頭道:“不敢!下官雖不願與章大人為敵,但卻更不願因黨爭致使民不聊生。還請章大人三思!”

    章惇沉吟一陣,終於道:“我要你的報紙為新法張目!”事實上,章惇一開始打的便是這個主意,慕容復反而只是個添頭。

    “可以!”慕容復大方道,“下官願派工匠傳授活字印刷術,助章大人辦報為新法張目、於士林揚名。”

    章惇一聽“士林揚名”四個字眉心便是一跳。在他看來,司馬光與程頤有什麼能耐,還不是因為在士林中名聲甚大,這才“眾望所歸”了?若是他有樣學樣,相信無論多久,官家都不會忘了他。章惇受慕容復一言提醒,不由道:“慕容大人,你就不怕來日我奪了汝師的前程?”  

    慕容復溫和地搖搖頭:“章大人是個勇於開拓的聰明人,而司馬相公、程頤之流則是抱殘守缺的笨蛋。家國大事,容得下一百個懂得變通的聰明人,卻容不下一個食古不化的笨蛋!”

    章惇開懷大笑,問道:“既是合作,有來必有往。慕容大人,你要什麼?”

    “人手!”慕容復毫不猶豫地道,“熟悉新法、長於政務的朝廷官員!”論士林中的名望,蘇軾已然刷至滿級。如今欠缺的,便是下面能幹活的小弟。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章大人、慕容大人,啥感覺?

    章惇&慕容:與虎謀皮!

    第64章 姍姍來遲的接風宴

    新黨與蜀黨的首次媾和十分成功,章惇得到了能為自己刷存在感的神器——報紙,慕容復得到了朝廷下游真正幹活的事務性官員。這些官員曾為新黨驅策又並非章惇心腹,以舊黨的心理潔癖怕是容不下他們。慕容復能在這個時候代表蘇軾這枚政治新星收留他們,無疑是雪中送炭。之後的數年裡,蜀黨正是仰仗這些牧民官的支持在朝廷的黨爭中始終立於不敗。  

    不得不說,擁有一名共同敵人的章惇與慕容復的確是合作愉快。就在兩人會面後不久,章惇便憑藉著慕容復提供的相關數據資料安排人手上疏彈劾蔡京“懷jian邪、壞法度”。剛給司馬相公添了三分光彩的蔡京又因廢除免役法手段過激以致民怨滔滔,再給司馬相公的臉上留了兩個巴掌印。

    朝廷才貶謫了蔡京,新一期的《汴京時報》又新鮮出爐,連篇累帙地記載了各路地方因廢除免役法而引發的紛爭抗議。有歸還五砦一事的前車之鑑,朝廷再不敢輕忽民意,在各地州府官員陸續上疏請求“廢除免役法當緩進”後,便順水推舟納諫如流了。《汴京時報》再次第一時間傳播了這個消息,而就在百姓歡呼“官家聖明”的同時,年邁的司馬相公再次病倒了。

    慕容復雖說又有份氣病史學界大牛司馬光,但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他卻並無多大的心理壓力。在給蘇軾準備了幾盒上好的長白山老山參安排了馬車送他去探病之後,他便心無旁騖地過問起了給蘇門四學士辦宴席的事來。

    由蘇軾所主持的太學學士院考試業已結束,正如史書記載,黃庭堅、晁補之、張耒三人脫穎而出,得到了蘇軾的大力推崇。只因蘇軾是這三人的座師,按照官場潛規則,他們便是天然的蘇黨,亦是慕容復的天然盟友。  

    元祐元年六月,被秦觀惦記已久的接風宴終於拉開帷幕。為了這次的接風宴,慕容復特意請來了“錦林樓”與“錦樂坊”的全套班底,而邀請列席的客人除了通過太學學士院考試的所有上榜考生,還有蘇軾、蘇轍二人的同僚好友,慕容復與秦觀的同年、同僚,以及李格非、李之儀、米芾、李公麟等在朝堂上是散兵游勇,在文壇或畫壇上卻留下赫赫威名的大牛。

    文人飲宴,向來是逼格比酒菜更重要。為此,慕容復花重金在汴京城郊購下了一處園林,引水挖渠搬山移木好生修繕了一番。飲宴時,大夥的裝扮俱是輕裘緩帶魏晉之風,酒食則以曲水流觴的形式順流而下。曲調優美婉轉生情的牡丹亭只在亭台內遙遙傳來作為背景,一干自命風流的文人士子圍坐在水渠邊談詩論畫相合為樂,儼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而未免有人如自己一般吟詩作對實在拿不出手,慕容復還悉心安排射、御、數等活動,最後又免不得在秦觀的慫恿下親自上場耍了一套劍法,贏了個滿堂彩。

    飲宴的後半截,文彥博、范純仁、蘇軾等先後起身侃侃而談自己的詩文心得與治國理念,慕容復則端著酒杯四處流竄,結交志同道合的小夥伴。黃庭堅已年過不惑,對《汴京時報》大加讚賞,認為是朝廷廣開言路尊重民意的象徵。慕容復聞之心喜,當即表示將引薦《汴京時報》的主編給他認識。張耒醉心治學,慕容復幾番與他搭話,他都充耳不聞,目光只追隨著蘇軾的身影。慕容復自知不敵蘇軾之魅力,只得悻悻而去。相比之下,出身官宦之家的晁補之顯然更懂得如何與人交際,他性情溫厚與慕容復相談甚歡,只是提起在京城的起居用度顯然有些捉襟見肘,隱隱有乞補外官的念頭。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說的便是在天子身邊混個臉熟,升官發財也容易些。真外放了,天下官員數以萬計,誰還能記得?慕容復自然不會允許晁補之自毀前程,哪知他尚未開口勸說,坐在晁補之身側的秦觀已然笑道:“有明石在,晁兄還憂心什麼經濟?”論年紀秦觀居長,只是晁補之是元豐二年的進士,秦觀卻是元豐八年的進士,因而秦觀在晁補之的面前也只能是師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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