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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正我無奈地嘆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明石,我指的是蕭兄。”
“……哦,哦!”慕容復這才恍然大悟,強笑道。“諸葛兄放心,我是朝廷命官不是江湖俠客,不會跟人比武決鬥。”說罷,他再不理會諸葛正我是什麼臉色,這便策馬而去。
元祐八年正旦大朝,自京西北路快馬趕回的馬涓代慕容復呈上了奏本,恭祝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萬壽無疆。而隨同奏本一同送上的,還有他自東京周邊諸路的佛道兩家收來的各類捐獻、罰金、非法所得等共計六百五十萬貫。
滿朝譁然!
在歷史書上,評價起宋朝來往往逃不過“積貧積弱”四個字。但實際上,宋朝可算得是中國古代商業文明十分繁榮的時代,朝廷每年的稅賦收入也絕然不少。只是這些收入被大遼、西夏、吐蕃、大理及朝廷的貪官污吏一分潤,最後能收入國庫的自然也就所剩無幾了。如今慕容復繳上六百五十萬貫,相當於今年的稅收工作已提前完成了八分之一。而這,還僅僅只是東京周邊數路的成績。須知,越往南走百姓越富庶,崇佛向道之心也越堅定,這就意味著佛道兩家的油水也就越足。太皇太后及小皇帝豈能不喜出望外?
有這六百萬貫打底,馬涓順利地為慕容復要到了巡稽全國各路風氣的工作任務。便是早已與慕容復生隙的小皇帝也和顏悅色地問起了慕容復的行蹤。
馬涓一低頭,朗聲答道:“啟稟官家,微臣回京時慕容大人正在壽州處置東禪寺私受百姓投獻的案卷。待慕容大人將此案審結退還百姓田土,便可回京面聖。”
“好!好!”太皇太后聞言亦撫掌而嘆。“慕容卿忠枕為國,哀家甚慰。官家不妨直接下旨令慕容卿處置了東禪寺後便一路往南巡稽地方,免受那奔波之苦。”
太皇太后一番好意,哪知小皇帝卻是一窒,隔了一會方笑道:“還是祖母思慮周全!”
馬涓見狀忙回道:“多謝太皇太后、官家恩典。”說著,他又自袖中取出另一本慕容復的奏章呈上。“啟稟太皇太后、啟稟官家,慕容大人此行除了嚴查不法外,也見著了不少廟宇道觀忠心愛國一心苦修,還請太皇太后、官家下旨褒獎,以證朝廷懲惡揚善之心。”
太皇太后一見慕容復的奏章就忍俊不禁。原來他所列應受褒獎的廟宇道觀大多建在荒山野嶺交通不便,其中僧道一心苦修不問俗世,便是有朝廷褒獎也極難坐大斂財。只見太皇太后隨手闔上奏章由內侍轉送到小皇帝的案上,口中言道:“可!”便算是將此事定下了。
散朝後,太皇太后又在慶壽宮私下召見了馬涓。待馬涓見禮後,太皇太后先是說起了慕容復命他送來的人參鹿茸。“品相極好,難得他有這樣的孝心。”
馬涓雖說已在官場混了數年早褪去了天真,只是這種堂而皇之給太皇太后送禮的行為他仍是難以適應,半晌才耿直地答了一句:“謝太皇太后讚譽。”
太皇太后一聽馬涓這不倫不類的應對便是一怔,隔了一會方意識到這面前之人並非那體貼入微的慕容復。往昔太皇太后重用司馬光與呂公著,便是看重他們的正直德行,縱然為人處事上略有不足,她也一笑置之了。身為太皇太后,垂簾聽政、治理天下,這點容人之量總是有的。可直至這幾年慕容復愈發得她青眼,她才真正體會到有一個懂事伶俐又精明強幹的臣子,那感覺的確是如沐春風熏熏欲醉。
然而隨著她的年紀愈發老邁,體力日漸不支,這樣一名年輕能幹的重臣又隱隱成了她的一塊心病,雖然她本人並未有所覺。“馬卿家,哀家且問你,慕容卿果然仍在壽州?”
太皇太后有此一問,馬涓的心頭即刻一跳,慌忙下跪賠罪道:“不敢有瞞太皇太后,慕容大人他……他的確不在壽州,而是在蘇州。”
“哦?”太皇太后聞言即刻微微揚眉。
“回稟太皇太后,慕容大人在回京路上微有小恙,大夫說需得好生調養十天半月。微臣得知慕容大人為了公務已有數年不曾回家省親,這才擅自做主將大人送回蘇州老家養病。請太皇太后責罰!”不等太皇太后再行逼問,官場新丁馬涓便已老老實實地招出了慕容復的行蹤。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輕聲道:“隱瞞病情,想必是慕容卿的意思?”
“什麼都瞞不過太皇太后!慕容大人曾言不願因他的病情耽擱公務,更不願令太皇太后及官家憂心,是以……”馬涓囁嚅道。
只見太皇太后在寶座上沉默地坐了一會,最終嘆道:“罷了,一會哀家派兩名太醫隨你一同離宮。待見了慕容卿,你且交代他,好生養病!”說罷,便揮揮手令馬涓退下了。
馬涓直至領著兩個太醫走出宮門,方慶幸地嘆了口氣,心中暗贊慕容復果然深受榮寵,連欺君之罪都這麼輕輕放過了。哪知到了晚上,便見著了深夜拜訪的諸葛正我。
諸葛正我見了他的第一話便是:“慕容得病的消息,是我透露給太皇太后的。”馬涓聞言,眉毛即刻豎了起來。然而不等他說話,諸葛正我便又道。“自打去年入冬,太皇太后的精力大不如前,匆忙指了孟元之女為官家皇后,亦不得官家喜愛。你把這話帶給慕容,他自然知道我的用意。”
此時若是諸葛正我面前站著的正是慕容複本人,他即刻便能明白諸葛正我此舉深意。太皇太后精力不濟,匆忙指定皇后已是在操心身後事。孟元雖是亞聖孟子第五十八代孫,但卻文官武做,官至大名府路副都總管可算是重兵在握。將這樣一名武將之女正位中宮,正是因為憂心主少國疑,而朝中掌權的蜀黨骨幹慕容復卻是年富力強。十八歲的皇帝與二十八歲的託孤重臣,怕是註定了不會有完美的結局。這個時候,慕容復若是再立不世之功,那麼太皇太后為保江山社稷,只怕非但不會重賞慕容復,反而會削弱蜀黨在朝中的勢力。如今太皇太后聽聞慕容復身體不濟一病再病,想必也能安心不少。
馬涓默念了一遍諸葛正我的話,輕輕點了點頭。“旨意已下,大人今年的公務只會更加繁重,我明日便啟程去蘇州。”說著,馬涓便沉沉地嘆了口氣,慕容復這一回病地著實兇險。
離開河南府之後,慕容復終於將全副精力如數放到了公務上。這數月來,他勠力公事心無旁騖,不但將東京周邊數路的佛道兩家如數清理過一遍,每日裡更有不少與種諤、蘇邁、宗澤、黃庭堅等人的飛鴿傳書。馬涓雖說早知他一心追隨的慕容大人是一個走一步算十步的翹楚人物,可當他親耳聽到慕容復向他坦誠他已布局六年要再啟宋夏之戰,卻仍是忍不住毛骨悚然。在與慕容復相處的這幾個月里,馬涓私下裡為慕容復粗粗算了筆帳。慕容復每日裡除了正常公務之外,至少還要拆閱七八封書信,寫十幾份回信安排與開啟戰事有關的一切後勤事務。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便是一個健康的常人怕也支撐不住,更何況他在河南府時便已傷病在身。
在處置了東禪寺私受百姓投獻這最後一樁公務後,慕容復等一行人於十一月離開壽州啟程返京,希望能在正旦前回到京城。十一月的天氣,滴水成冰,慕容復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江寧府時便再也支撐不住,高燒昏迷人事不知,病勢最重時竟連水都餵不進去,全仗同行的鄜延軍副尉鄧百川以一身內力為他續命。情況如此之壞,鄧百川急地發瘋,即刻便決定要帶慕容復返回燕子塢休養。
五日後,慕容復清醒過來,竟也默認了鄧百川的這個決定,只是要求馬涓在御前為他隱瞞自己的病情。清理佛道兩家,元祐七年這一整年只能算是開局,明後兩年才算是豐收成果的時候。在這個時候,太皇太后若是得知慕容復重病在身不能視事,勢必要換人。馬涓縱然再忠心為國,也不願給別人做了嫁衣裳,這才答應了慕容復的要求。
諸葛正我陪著馬涓嘆了口氣,幽幽道:“明石他……這段時日以來可曾提過蕭兄?”諸葛正我統領六扇門,江湖上的消息最是靈通。然而河南府一別,慕容復便再不曾書信給他,向他打探蕭峰的消息。
馬涓沉默了一陣,搖搖頭,終是忍不住問道:“他們不是結義兄弟麼?究竟出了何事,竟到了這勢同水火的地步?”馬涓雖不在意一個江湖糙莽,只是想起那時時間愈近正月慕容復便愈發沉默的模樣,卻也十分清楚蕭峰在慕容復心中的份量。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啊!慕容復與蕭峰二人皆是諸葛正我的摯友,兩人的本領弱點他全都一目了然。蕭峰性子粗豪,可卻為人豪邁揮灑自如,教人忍不住親近信服。慕容復看似精明,可處置感情卻著實愚鈍。他與蕭峰相交多年,每回爭執都是蕭峰百般手段、給他台階、哄他下台。然而這一回,蕭峰是擺明了動了真怒沒得轉圜,甚至不准旁人插手過問。諸葛正我一身本領卻苦於無法施展,而以慕容復的手段,要他設法把蕭峰哄回來,只怕是緣木求魚啊!想到這,諸葛正我忍不住仰天長嘆,最終言道:“待你去了姑蘇,若是不曾見到慕容,那便最好!可若是見了慕容,便替我轉告他,蕭峰將於正月十五後返回大遼。”便拱拱手,揚長而去。
馬涓雖說仕途平順,可一想到這正月里還要跋涉在路上便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他遙望了一陣夜空中絢爛綻放的煙花,心中暗道:待我趕去蘇州,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臨近三月,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大人的病應該好轉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諸葛:蕭峰,和光同塵情商高;慕容,精明強幹情商低。
導演:諸葛神侯,您可真是明白人啊!
諸葛:呵呵!
第116章 父子夜談
元祐八年的除夕夜,在京城那是熱鬧非凡,在燕子塢卻依舊冷清。只因慕容復大病未愈,晚宴上竟只露了個臉,便嗆咳著被阿朱阿碧給扶了下去。
慕容復的身影才一消失,坐在主位的慕容博便忍不住沉下臉來一拍桌案。“給我敬酒就咳嗽,我看他心裡就沒有我這個爹!”
陪坐的四大家臣靜默了一會,最終才由鄧百川好言勸道:“主公,公子爺身子弱……”
哪知說起這個慕容博更加不開心了,只冷哼著道:“興復大業何等艱巨,他這身子如何扛得起來?”
說到這個,三位家臣盡皆嘆息,唯有公冶乾的目光悄悄地在慕容博的身上轉了兩圈。
好在慕容博自己也很快便意識到,這樣直白地在屬下面前表達對兒子的不滿及對他健康狀況的擔憂,實有動搖軍心之嫌,這便轉口道:“鄧百川,那蕭峰的用兵之能果然比得上韓信麼?”
鄧百川聞言不由尷尬地咳了兩聲,這個問題他著實不知該如何回答。若是肯定,慕容博的面子便過不去;若是否定,又令他們父子愈發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