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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三哥待覆官忠心耿耿,復官十分感念。”慕容復的話音柔軟而低弱,只見他又喘了一陣才續道。“只是我父子之間的事,三哥不該插手!”
鄧百川果然迂腐,見慕容復不願善罷甘休,即刻又跪倒在地為慕容博求起情來。“公子爺三思!主公畢竟是公子爺的親生父親,請公子爺三思啊!”
“親生父親?”慕容復倦極地閉了閉眼睛,語音愈發低弱幾連生氣也無。“爹爹打算過河拆橋,將孩兒扔在一旁置之不理的時候,可曾想過孩兒是您的親生骨肉?”
慕容復這般喜怒無常冷酷決絕,慕容博實在是怕了他這個病懨懨的兒子了。此時聽慕容復有此一問,他竟想也未想地道:“復官,爹爹原本並無此意……”
慕容復亦點頭道:“我與爹爹血脈相連,今日同室操戈必定是有人進了讒言!這個人,是誰呢?”
慕容博對上慕容復陰冷深邃的雙眸,忽而頭腦一靜,前所未有地清醒起來。慕容復今日大張旗鼓帶槍隊而來,絕然不是只為了立威那麼簡單。他們終究是父子,慕容復若殺了他,必然使鄧百川等與他離心離德。所以,他要自己親口說出罪魁禍首的名字,想必一會還要自己親口發落罪魁禍首的下場。這不但是殺雞儆猴,更加是釜底抽薪,徹底摧毀他在鄧百川等人心中的威望!然而到了這一步,慕容博是再無第二條路可走了。只見他沉吟了一陣,終是無奈道:“若非公冶乾在爹爹面前搬弄是非……”
“原來是公冶乾搬弄是非離間我父子之情,如此不忠不義之臣,爹爹你說孩兒該如何發落?”慕容復又問。
四大家臣向來情同手足,可到了今時今日,鄧百川等三人卻皆是張口結舌,只急迫地望住了慕容博,是再說不出半句求情的話了。房間內,唯有公冶乾在聲嘶力竭地哭喊哀求:“主公!主公!公子爺饒命啊……我為慕容氏做牛做馬這麼多年……公子爺!”
慕容博呆滯許久,終於狠心道:“自然該殺!”
慕容博這個“殺”字一落,公冶乾即刻運起輕功向窗外撲去。然而,他再快又如何快得過隧發槍?大夥只聽得又是“砰”地一聲槍響,公冶乾後腦中槍,整個天靈蓋都被掀翻了去,屍體如一灘爛泥般倒在窗下,紅紅白白染了一地。
“二弟!”
“二哥!”
鄧百川等雖不贊同公冶乾鼓動慕容博撇下慕容復豎旗謀反,可此時見公冶乾被慕容復一槍斃命,卻仍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處置了公冶乾,慕容復又將目光轉向了慕容博,輕聲道:“今日孩兒傷了爹爹,實屬不孝!未知爹爹可曾見怪?”
“不會,決然不會!”慕容博亦想不到慕容復待公冶乾也是說殺就殺。此時見慕容復神色恭敬地與自己說話,他只覺寒氣四溢,嘴唇都止不住地發顫。
“孩兒卻不能安心!爹爹武功高明,若是記恨孩兒,這可如何是好?”慕容復卻笑著搖頭。他向來美姿容,此時帶著七分病態三分笑意更是驚心動魄。然而大夥瞧在眼中,卻盡覺他那溫和的笑意之中尤藏著一抹殘忍詭譎,叫人不寒而慄。
鄧百川等三人已是汗流浹背,各個跪倒在地低著頭不敢做聲。唯有鄧大嫂終究心軟,忍不住擔憂地喊了一聲:“公子爺……”
慕容博亦知此事不能善了,不由咬牙道:“你待如何?”
“爹爹不若發個誓。”慕容復漫不經心地道。
“好!”慕容博想也未想地便應道,“慕容博當天立誓,我若記恨今日之事,便教我斷子絕孫墳塋荒涼!”
“這話我卻不信,”慕容博這般咒慕容復,慕容復卻是無動於衷,只好聲好氣地道。“爹爹將來若是深感寂寞想著續弦生子,我這當兒子的豈能阻攔?還是換一個誓言罷!……就說,爹爹若是違誓,就教那興復大業永成泡影,再無機會!”
慕容博的目光瞬間一深,眼底即刻迸發出不能掩飾的恨意來。
慕容復卻依舊笑著,可那雙冷透的雙眼中卻絕無笑意。“爹爹不肯麼?”那神氣便好似老貓在百無聊賴地戲耍著爪下的老鼠,殘忍、惡毒!
“好……我發誓,我若記恨今日之事,就教那興復大業永成泡影,再無機會!”慕容博艱難地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慕容復滿意地嘆息,隨手接過身後死士端來的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柔聲道。“爹爹這幾日為了孩兒的病勢日夜懸心,著實辛苦!如今孩兒已能視事,就請爹爹喝了這碗安神湯,早早歇息罷!”
慕容博望著那碗送到他面前的“安神湯”即刻神色數變,然而他思來想去也無半點應對之策。縱然明知是碗毒藥也是非喝不可,不由一聲長嘆,乖乖地接過湯藥仰頭灌下了。不一會,慕容博便覺神智昏昏,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慕容復這才輕嘆一聲,疲倦地摁著額角慢慢道:“將這裡收拾乾淨,去請大夫給爹爹瞧瞧。之後,再來見我!”說罷,他竟連起身的氣力也無,任由身後死士將他連人帶椅一併抬了出去。
鄧百川等人又在原地跪了許久,直至寒風四起,他們方恍然意識到慕容復最後吩咐的那番話竟是對他們幾個說的。眾人這才相扶著站起身來,彼此互視一眼,皆是冷汗淋漓、狼狽不堪,猶如劫後餘生。
作者有話要說:慕容氏祖傳神經病,越病越有病,效果槓槓的,誰用誰知道!O(∩_∩)O~
導演:慕容老先生,認識曹吉祥不?
慕容博:不認識,是哪位英雄?
導演:你們很應該認識一下,肯定聊得來!
第120章 歸途
距少室山下蕭峰與慕容複決裂,至今已過去了整整四個月。這四個月里,武林之中著實發生了幾件大事。
這第一件大事,便是蕭峰的結義兄弟虛竹的親生父母玄慈與葉二娘被斬。虛竹生父少林寺前任方丈玄慈犯下yín戒、放貸斂財、逼殺人命等諸多罪行,生母葉二娘多年來偷盜虐殺嬰孩無數。這兩人的案子送到大理寺,朝廷念及玄慈老邁、葉二娘又是婦人,便改判秋後處斬。而與他們一同被斬的還有犯下殺人罪行的岳老三,以及犯下jian殺婦女罪行的雲中鶴。
四人被斬當日,無數百姓扶老攜幼前來圍觀,歡呼叫好。虛竹原本對判下他親生父母重刑的慕容復頗有怨言,只是行刑當日親眼見了這等場面,他卻也只能一聲嘆息。岳老三與雲中鶴無親無故又作惡多端,原本並無人肯來為他們收屍。最終也是虛竹念及他們與母親的結義之情,為他們收斂安葬。
這第二件大事,便是少林派這老牌正道武林魁首因住持玄慈問斬、少林寺被朝廷問罪清查而轟然倒下。江湖中不少幫派正窺視著這正道魁首的地位,哪知朝廷所立的六扇門卻趁勢而起,借處置少林立下了赫赫威名,隱隱有領袖群雄之意。
這第三件大事,便是一場武林大會之後,江湖竟果真有不少豪傑受慕容復教化,投身軍旅。至於究竟能否跳蕩得功、封侯拜將、名垂青史,卻還要大夥拭目以待。
至於這第四件大事,正是朝廷果然頒下“忠義無雙”的匾額至丐幫,丐幫由此聲名鵲起,坐實了這“天下第一幫”的威名。“忠義無雙”的匾額送往丐幫後不久,便有不少江湖豪傑登門拜訪,與丐幫重敘舊情。但丐幫自從得知幫主喬峰原是契丹人蕭峰,數月來著實過得沉浮波折。此時那些江湖客又來趁熱灶,丐幫弟子卻是頗有些寵辱不驚不冷不熱。
而在丐幫之中,蕭峰終於順利召開丐幫大會,正式將綠竹棒傳給蔣長運,並傳授他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蔣長運在武學上實無多少天分,蕭峰這一教便教了差不多三個月。直至他的兩位結義兄弟段譽、虛竹在除夕夜來丐幫尋蕭峰喝酒,蕭峰這才恍然憶起他離開大宋的日子已近在眼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蕭峰方知他這兩位結義兄弟俱是滿腹愁緒。
段譽在一個月前受王語嫣的邀請,去杭州拜訪了王語嫣的師公蘇軾蘇學士,順便也見到了王語嫣的未婚夫蘇迨。現年二十三歲的蘇迨剛過了取解試得了案首,明年便要趕赴京城折桂蟾宮,正是春風得意。至於其父蘇軾蘇學士在文人屆的威名,那更是煌煌猶如日月。段譽雖是大理世子身份高貴,可他自幼喜好詩書,對蘇學士更是十分仰慕。是以,當他見識了蘇家這一門的文雅書香,卻也並不以為自己這大理世子的身份與蘇迨相比有多少勝算。更何況,王語嫣與蘇迨感情深厚,人所共知。
鬱鬱不樂地離開蘇家,不久,段譽又接到了伯父保定帝的書信。保定帝在書信中一共說了兩件事,第一,正是段譽那性好漁色的父親段正淳去了中原之後便再不知音訊。保定帝憑著他對這個弟弟的了解,推測他十有八九又是瞧上了中原的哪位絕色。要段譽安排人手打探父親的下落,令他儘快回大理。這第二件事,便是西夏皇帝放出風聲要為公主選婿,保定帝想著段譽正是單身,要他儘快趕去西夏應選。
父親段正淳的下落,段譽並不十分憂心。段正淳本人的武功不錯,身邊又有“漁、樵、耕、讀”四名護衛保護,出不了大事。但去西夏應選駙馬一事,段譽卻是十分不快。他剛失戀不久,哪有那心思去討好西夏公主呢?只是段譽的性子雖有些天真爛漫,卻也並非那隻知享受不懂承擔的懦夫。他的伯父保定帝並無子嗣,伯父與父親百年之後,他便是大理國主。聯姻西夏,那是國策,豈容私情?
“這麼說來,三弟你很快就要啟程趕赴西夏?”虛竹聽了段譽倒出的一腔苦水,即刻便問了一句。
“是啊!”段譽愁眉苦臉地點點頭,如上刑場一般悲壯言道。“今日與大哥、二哥喝過酒,明日我就該啟程了。”
虛竹在靈鷲宮與段譽結拜時便曾聽他提過他心中的“神仙姐姐”王語嫣,如今見他不僅失戀,更要違心另娶她人為妻,不由大為同情。只拍著他的肩安慰道:“三弟,或許那西夏公主亦是絕色?”
“我對王姑娘……”段譽正要辯解他愛慕王姑娘並非因為她的姿色,只是話到嘴邊又隱隱心虛。怔愣半晌,他竟只打了個酒嗝,無奈搖頭。
卻是蕭峰見段譽神色鬱郁也不知如何開解,忙轉口道:“二弟,你離開了少林,這幾個月又去了何處?”
蕭峰有此一問,虛竹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小弟去了星宿海尋人……”
這話卻要從虛竹離開少林送英雄帖說起。當初少林大張旗鼓召開武林大會,遣寺中僧人出寺派送英雄帖,其中便有虛竹。結果虛竹出寺後英雄帖未曾來得及發上幾張,便誤打誤撞破了那珍瓏棋局,得了無崖子七十年的內功修為。虛竹心性實誠,得人好處便思報答,就答應他去殺丁春秋為逍遙派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