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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二老那合力使出的一掌何等了得,莫說是宋青書,便是張三丰都未必能夠抵擋。張無忌方才稍一探他脈搏便已心知他體內經脈毀傷甚重,之所以還能撐到如今,卻是因為莫聲谷不要命地將自己的真氣全數注入他體內,為他護住了最後一口真氣。張無忌自然也不願見著宋青書就此身死,只是要他如莫聲谷一般一命換一命,他卻又做不到。好在此時強敵已退,這武林群雄中內功深厚的也不止他一人。俞蓮舟眼見張無忌的臉色逐漸黯淡額上冷汗滾滾,不用張無忌提醒,便已主動上前接手。
後山突圍,原是以張無忌為首。由他親率數百豪傑對陣上萬元軍,饒是他武功高強,也已廝殺地氣虛力弱。此時再為宋青書耗費內力,已幾近力竭。聽聞馮默之有此一問,他喘息了一陣方才有氣力緩緩答道:「去請空聞方丈、空智禪師,少林達摩堂、般若堂、戒律院首座,宋師兄的內傷頗重,要以真氣護著他的心脈。真氣一旦斷絕,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他性命!」說完這兩句,他又狠狠地喘過一口氣,續道。「藥呢?少林大還丹、白虎奪命丹、九花玉露丸,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他話音方落,馮默之便已將眾多用以療傷的丹藥全都取了出來。此時,接手為宋青書注入真氣療傷的已換成了范遙,宋青書的面色還是不曾緩過來。馮默之將丹藥強塞進他的口中,以「鶴嘴勁」點他頸項與咽喉,怎知連翻十二番,他卻始終連吞咽的本能也無。眼見莫聲谷、張無忌、俞蓮舟、殷梨亭、范遙先後為宋青書以真氣續命,而宋青書卻至今毫無反應,不少武當弟子已是心灰意冷,忍不住疊聲叫著「宋師兄」大聲嚎啕起來。兩眼泛紅的馮默之聽到這哭嚎,更是心煩意亂,想也未想地便反手抽了其中一名哭地最大聲的武當弟子一記耳光,大聲喝罵:「哭什麼?人還沒死呢!死了再哭!」又發狠道,「去取水來,將丹藥化了餵他喝下去!」那名弟子為他威勢所逼,頓時收了淚,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怎知他尚未跑遠,剛剛恢復一點氣力的莫聲谷已然跌跌撞撞地挪到了宋青書的身邊,接過馮默之手中丹藥,兩人唇舌相對,硬是將這丹藥推入了宋青書的咽喉。雖說救人要緊,顧不得小節,可眼見莫聲谷與宋青書這般親密,張無忌的眉心仍是忍不住微微一抽,心頭隱約浮起一絲怪異的念頭。他不敢細想,只靜默地垂下眼去。卻是立在一旁的馮默之看看莫聲谷又瞧瞧宋青書,頗有些欲言又止。
不多時,不少已自少林前院突圍的武林群雄也聞訊趕了過來。曾為宋青書以內力護住心脈的幾個高手之中,張無忌仍是率先調息完畢,見空聞方丈與空智禪師趕至,便拱手道:「空聞方丈,我宋師兄傷勢頗重,還要借少林禪房一用,為他診治。」
宋青書施計助武林群雄突圍,武當義軍及時趕至又保住了少林古剎免受戰火之苦,張無忌有此要求,空聞方丈自然無有不應。「宋少俠於敝派有存亡斷續之功,敝派上下必然要傾力報答。張教主醫術高明,只要能救宋少俠,少林上下聽憑差遣!」
范遙內力不足,不一會又換成了空智禪師,少林武學至剛至陽,多年來執江湖之牛耳果然有他獨到之處。莫約是半柱香後,宋青書的眉間微微一蹙,忽然低吟著嗆出一口血來。張無忌急忙上前將九陽真氣灌注指端,連取他「百匯」、「巨闕」、「魂門」、「三焦」等十數處要穴。宋青書的經脈已損毀,縱使內力注入體內,他也無法化而為用,唯有點他要穴方可將真氣封存在他體內,為他延續性命。做完這些,張無忌再為宋青書把脈,探到他的脈搏雖說仍舊微弱,可卻不再散亂無章,亦不禁鬆了口氣,沉聲言道:「能救!快送進禪房!」
胡青牛死後,張無忌便是天下第一的名醫聖手,聽他斬釘截鐵地言道宋青書還有救,眾人提著的心神這才稍稍鬆了一松。
宋青書在第七日醒了過來,醒來時莫聲谷正握著他的手指趴在他床頭昏睡。宋青書方才睜開雙眼,莫聲谷便好似有心電感應一般,猛然坐起身直直地望向宋青書。注意到宋青書終於醒來,他的雙眼即刻睜大,乾裂起皮的嘴唇不住顫動,似乎是要說話。然而喉間滾動良久,竟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宋青書見莫聲谷形容憔悴,兩頰凹陷,雙眼布滿血絲,滿面濃髯,兩鬢斑白,眼眶不禁一熱,小聲道:「七叔,你長白頭髮了……」
莫聲谷此時正值壯年,武學修為又深,原本不該早生華髮。只是這七天來他不眠不休地陪著宋青書,縱然偶爾睡上一會,也會因噩夢而驚醒。宋青書昏迷七天七夜,他便生生受了這七天七夜生不如死的折磨,不但兩鬢生霜,便是樣貌也好似老了十歲不止。苦熬到親眼見宋青書醒來,莫聲谷這口氣一松,不及答話,竟仰面翻倒在地,即刻便暈厥了過去。
「七叔!」宋青書本能地要去拉莫聲谷,只是他傷勢過重,連握緊五指的氣力也無,又哪裡扯得住一個成年男子呢?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握住了莫聲谷的一根手指,連掙扎著起身也辦不到。「七叔!七叔……」他叫了兩聲,卻是喉嚨嘶啞,如何都叫不出聲來。想到莫聲谷如今的模樣,宋青書心中巨慟,終是忍不住無聲痛哭。
好在宋青書如今暫住的禪房外有不少武當弟子看守,他們聽到莫聲谷落地的動靜,很快便沖了進來。見到宋青書終於甦醒,當即大呼小叫地要張無忌前來把脈,又將昏迷過去的莫聲谷給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