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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朱接過那杯水酒,尚未奉給喬峰,已然羞紅了臉。

    喬峰卻一臉無奈地望嚮慕容復,見對方正掛著看好戲的神情不斷催促他,只得伸手將那酒杯接了過來。“阿朱姑娘不必多禮。”說著,仰首將那杯水酒一飲而盡。

    “好!”慕容復忙不迭地贊了一聲,又含笑向阿朱言道。“阿朱,去玩罷。”

    不料阿朱竟搖搖頭,正色道:“我是公子爺的丫鬟,正該在公子爺身邊服侍。”

    阿朱此言一出,慕容復立時一怔。自慕容夫人過世之後,慕容復待阿朱阿碧一如王語嫣。這麼多年來,這還是慕容復第一次聽阿朱以丫鬟自居。

    慕容復正思緒紛紛,外出參加御史台飲宴的秦觀又回來了。喝過入職酒的秦觀給慕容復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只見他拍著慕容復的肩道:“算你走運!御史台今日原本打算彈劾你不遵律法、無端干涉京畿治安、逢迎官家、勾連禁軍,後來見官家只封了你一個八品官,這才作罷了。”

    風波惡與喬峰聞言俱是面色黑沉,慕容復才剛入朝為官,就有御史要彈劾他,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當事人慕容復則冷然發問:“不知是哪位御史大人好意放了下官一馬?”風波惡與喬峰不懂政治鬥爭的殘酷,慕容復卻不會不懂。“不遵律法、無端干涉京畿治安、逢迎官家、勾連禁軍”,條條都是上綱上線的大罪,這御史哪裡是風聞言事,分明是要置他於死地。至於作罷的理由,也定然不是看在他只授了八品官的份上。而是因為見他當殿拒婚卻不曾被神宗皇帝褫奪功名,投鼠忌器罷了。

    “還不是那……”秦觀話說半截,忽見慕容復神情狠戾,頓時住了口。隔了一會,他訕笑著道:“慕容賢弟,大夥也不過是酒後胡言……”

    “我看師兄才是酒後糊塗!”慕容復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如今朝中新黨舊黨亂成一團,師兄初入官場為民請命暫且休提,還是先想想該如何站隊保全自己罷!今日師兄飲宴的地方正是我慕容氏的產業錦林樓,師兄是打算現在告訴我,還是等明日小弟親自去問掌柜?”

    慕容復這般疾言厲色,秦觀登時有些蔫頭耷腦。秦觀雖才華橫溢但於政鬥一道著實白痴,與蘇軾可算是同性相吸。前往京城赴考之前,蘇軾便曾私下裡關照過他:“遇事都聽你師弟的。”秦觀自認絕無看穿政局迷霧直抵真相的天分,這便老老實實地道:“是監察御史趙挺之。”

    “原來是炙手可熱心可寒的趙大人,真是久仰大名!”慕容復即刻一聲冷笑。

    秦觀不知這“炙手可熱心可寒”的典故,他見慕容復面色不善只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師弟,你待如何?”

    慕容復沉默了一陣,忽然神來一筆地道:“我打算給乾兒定一門娃娃親。”乾兒正是蘇軾的幼子蘇遁的辱名。蘇遁只比李清照大了一歲,讓易安居士嫁給蘇遁,總比嫁給自己父親的仇人之子來得幸福。至於趙挺之,蘇軾曾言其為“聚斂小人”,既是貪財小人,給他扣一個徇私舞弊行賄受賄的罪名也是實至名歸了。轉眼見秦觀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慕容復又提醒道。“趙挺之慣會尋章摘句捕風捉影,師兄與他為同僚,定要事事小心,少言少錯!切記!切記!”

    秦觀趕忙點頭,又傻乎乎地叮囑慕容復。“師弟,你別亂來啊!”

    “我區區一個國史院編修,能怎麼亂來?”觸到秦觀關切的眼神,慕容復不由心下一柔,只嘆著氣道。“御史台向來龍蛇混雜,養的是一群瘋狗。以師兄的稟性,怕是與他們混不到一塊去。哎!你平日裡多帶些銀錢在身上,若是見到哪個御史清貧度日,就接濟一下罷。”

    秦觀自然也知拿人手軟的道理,眼見自己的師弟用銀彈攻勢為他掃除潛在威脅,立時感動地眼淚汪汪。然而他卻並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年裡,慕容復正是借他之手送了不少金石古玩給趙挺之,勾起了他在收藏方面的興趣,引得他慾壑難填更不憚以錢權交易滿足私慾。最終,這官場不倒翁只在數年之後便因貪污之罪名而遭罷免。

    送走了官場傻白甜秦觀,慕容復又將注意力放到了阿朱身上,溫聲言道:“你雖名為丫鬟,實與我慕容家的女兒無異。縱使要服侍我,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見識了慕容復的怒火,阿朱再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再為慕容復與喬峰倒了一次酒,便退下了。

    阿朱走後,喬峰忍不住輕輕一嘆:“官場險惡,慕容,你千萬保重。我處置了大忠分舵之事,就要回杭州復命了。”說到此處,喬峰不禁戀戀不捨地望著對方,不等慕容復提要求,又信誓旦旦地保證。“我若得閒,一定來汴京看你。”

    酒宴之後,慕容復又抽空去瞧今日表現奇詭的阿朱。怎知他才走到阿朱的房門外,就聽到阿碧輕聲言道:“阿朱姐姐,公子爺待你我親如手足,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房門內,阿朱沉默了一會,搖頭道:“阿碧,你我終究是丫鬟。”

    阿碧聞言登時急了,趕忙嚷道:“我知道阿朱姐姐仍記掛著拐子的那件事。只是此事實在是巧合,若非公主失蹤,公子領了皇命在身……阿朱姐姐,無論如何,公子爺也託了喬大俠救你性命,你怎能因此就與公子生分呢?”

    “公子爺養我育我,我怎會與他生分?”阿朱見阿碧誤會了她的意思,急忙辯白。“我若與他生分,豈不是忘恩負義麼?只是……只是,公子爺終究是要做大事的人,你我還得謹記身份,不要令公子爺為難啊!”

    阿碧再說些什麼,慕容復已無心再聽。他知道,那日風波惡扔下阿朱不理,已然在他與兩個丫頭之間橫亘下無可彌補的裂痕。慕容復原打算尋個黃道吉日,收阿朱阿碧為義妹,也好為她們正名。如今,卻是不提也罷。想到這,慕容復忍不住仰頭望了一眼夜空中的那輪明月,低聲一嘆,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宋時規矩,新科進士有一個月的假期。一個月後,慕容復送別喬峰,前往國史院報到。這個時候,國史院大學士正由宰相王珪兼任,見到慕容復前來報到,他當即和顏悅色地表示國史院正缺慕容復這樣的人才,要重點培養他,請他主持整理國史院內收藏的唐時典籍。王珪話說得好聽,實際指使慕容復乾的卻儘是搬運工謄抄員的活。不過數日,就將一個風度翩翩的探花郎折騰成了蓬頭垢面的農民工。

    這一日,慕容復正高坐在長梯上翻閱唐時律法典章,門外忽然走來一名三十多歲英氣勃勃的男子。只見他舉手嚮慕容復抱拳一禮,朗聲道:“慕容大人,在下新任開封府判官諸葛正我。關於無憂洞一案,尚有些不明之處欲嚮慕容大人請教!”

    此人話音方落,慕容復即刻雙目圓睜肢體僵硬。下一刻,他手中典籍悄無聲息地滑落;緊接著,他本人也再難保持平衡,竟自長梯上一頭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WTF!導演,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導演:慕容公子,有話好好說嘛!我說這是外掛,你信不信?

    諸葛神侯:外掛……

    第50章 皇帝輪流做

    神宗皇帝終究沒能熬過元豐八年,繼位的哲宗年方九歲還是個稚童,沒有治國的本事,群臣便按規矩躬請太皇太后高滔滔垂簾聽政。

    高太后反對新法,她執政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舊黨旗幟司馬光召還入朝。次年,是元祐元年,啟用哲宗皇帝年號的第一年。司馬光升任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官至宰輔主持國政。史書記載,司馬光執政後,年逾六旬的他爆發了極大的工作熱情,猶如一名國家拆遷辦骨幹份子一般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就將神宗皇位在位期間主持變革的新法如數廢除,又將支持變法的新黨一一貶謫,史稱“元祐更化”。

    直至高太后過世,哲宗皇帝親政,哲宗皇帝又支持變法,將新黨召回,於是又輪到了舊黨被貶。新黨吸取上次被貶的經驗教訓,為使舊黨再無翻身之能,一路將他們貶去了不毛之地。其中,官場倒霉蛋蘇軾就是在這個時候被貶去嶺南吃荔枝去了。直至宋徽宗繼位,蔡京為相,又立下“元祐黨籍碑”昭示天下,被刻上黨人碑的官員,重則關押,輕則流放,非經特許,不得內徒。倒霉蛋蘇軾在立碑的時候早已壽終,但黨籍碑上還是留下了他的大名,禍及子孫。

    嗚呼哀哉!

    可以說,北宋末年就在這無窮無盡的黨爭政鬥中消磨了,在這個以鬥爭為主旋律的朝堂上,所謂的“變法圖強”、“恢復舊制”、“利國利民”早被朝中的相公們拋諸腦後。

    當然,眼下距離“黨人碑”的設立,黨爭白熱化還有十八年的時間。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司馬光還朝對慕容復還是有些好處的。只因司馬光與蘇軾是好基友,司馬光上台後很快就起復甦軾為朝奉郎知登州。從汝州團練副使到朝奉郎知登州,那便是從一個沒有編制的民兵副隊長一躍成為朝廷正六品的官員,蘇軾由此恢復官身,自然是可喜可賀。

    開封府判官諸葛正我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跑去通知了他的新酒友,目前除了大朝會有當背景板資格,其他時間連門外聽政的權利都欠奉的慕容復。收到消息的慕容復自然很高興,他熟知歷史,知道有高太后與司馬光相助,蘇軾很快就將時來運轉,猶如搭了火箭一般在短短十七個月內連升十二個官階。而等蘇軾回朝,慕容復更有望從國史院搬運工這一苦逼職務中解放出來。

    諸葛正我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慕容復脫難在即,這便含笑舉起酒杯道:“我這就先恭喜慕容大人了!”

    慕容復心情也不錯,當場就把酒幹了,對諸葛正我言道:“諸葛兄若是得閒,三日後小弟為你引薦一位朋友。”

    諸葛正我雖身在官場,但與江湖卻始終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聽到慕容復此言,他立時把眉一挑,瞭然問道:“可是丐幫新任幫主喬峰?”

    “正是!”提到喬峰,慕容復的目光不自覺地變得柔和起來。不得不承認,有喬峰在,很多事情慕容復都省心了不少。“小弟的表妹將來汴京與小弟匯合,託了喬兄相送。”原來慕容復在高太后召司馬光入朝後便已派人去汝州接蘇軾的家小與王語嫣進京,也好免除他們隨蘇軾奔波之苦。反正再隔幾個月,蘇軾也是要上京的。在原本的歷史上,蘇軾的幼子蘇遁正是死在了這一場跋涉中。而現在有一向靠譜的喬峰一路護送,保證一個都不少。

    諸葛正我見慕容復神色輕鬆,也忍不住微微而笑,當即回道:“久聞丐幫喬峰之大名,正該一見。”汴京百姓不知無憂洞覆滅的真相,只當是先帝聖明禁軍得力。諸葛正我卻深知內情,從不敢小瞧他面前這位允文允武心狠手辣的探花郎。而能被慕容復放在心上的人,那就更加不會是什么小角色。諸葛正我雖說也身負絕頂武功,但思想卻是純粹的儒門正統,對“俠以武犯禁”的說法深以為然。他投身官場,其目的正是要借朝廷之力收束那些自負武功無法無天的江湖人士,希望能將他們的本領用在為國為民上。他與慕容復相處大半年,深知慕容復與他一般理念,以將其引為摯友。這摯友的摯友,那當然更有理由一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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