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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許久,貝錦儀只聽宋青書輕聲問道:「芷若,是不是只要殺了張無忌,你便會高興?」
貝錦儀只見坐在位置里的掌門人身子微微一顫,最終緩緩點頭。
宋青書見狀不禁輕輕一笑,低聲道:「我答應你,學九陰白骨爪,屠獅大會上取張無忌性命。只要你高興,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這話說地這般動人,饒是貝錦儀不識情愛也不禁心跳加劇面紅耳熱。可宋青書的眼神卻是那般地悲哀,悲哀地教貝錦儀幾乎以為他是要去赴死一般,她再不忍多看一眼,轉身逃了出去。
屠獅大會只在一月之後,宋青書雖答應了學九陰白骨爪卻好似並不用心,時常在金頂逗留。貝錦儀幾番奉掌門之名前去金頂找他練功,都見到他迎著五彩霞光抱膝危坐,衣帶當風,飄飄欲仙。可他的面上卻並無半分舒展,反而是無悲無喜,一片空茫。
宋青書這般敷衍了事,掌門人自然不高興,幾度出言埋怨。宋青書好似終於忍無可忍,忽然言道:「芷若,我們比一場罷!」說罷,拔劍出鞘刺向掌門。
此時掌門人的武功已大為精進,一手白蟒鞭更是練地出神入化。可她竟不是宋青書的對手,眼見宋青書打落掌門人手中白蟒鞭,一劍指向她的咽喉,眼底泛起的狠戾殺心猶如濃霧一般深不見底,貝錦儀竟是嚇得心臟緊縮,喉間蠕動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掌門人亦是一般驚慌,呆了半天方含淚怯怯地喚了一聲:「宋師兄……」
宋青書猛然一驚,扔掉長劍,狂奔而去。
比武之後,掌門人待宋青書更為冷淡,愈發不假辭色。宋青書卻只逆來順受,對掌門人從無半分違逆。貝錦儀幾番聽聞宋青書勸說掌門練武切勿急於求成,意會心傳遠比強記絕妙招式更為要緊,言辭切切確為金玉良言,可掌門卻半句也聽不入耳。見到掌門人屢屢滿不耐煩地望住他,要他住口,宋青書只是黯然而笑,竟無半分喜怒哀樂。
貝錦儀不知掌門人是否知曉,她卻已隱隱發覺,掌門人大概是要徹底失去宋青書了。或許,這對掌門人而言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屠獅大會將至,除了張無忌,掌門人心中是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任何事了。
貝錦儀最後一次見到宋青書還有身而為人的喜怒,是在屠獅大會上。掌門人下令向武當派的俞二俠與殷六俠丟出四枚「霹靂雷火彈」。宋青書驚慌失措,只高聲叫道:「芷若,不要!」然而他既非峨嵋弟子又非掌門夫婿,誰又會聽他一言?
當晚,掌門召集門下弟子,當眾展示她臂上的守宮砂,證明自己仍是清白之軀,未曾與宋青書有半分苟且。貝錦儀聽掌門人森然道:「我自稱宋夫人,乃一時權宜之計。只是要氣氣張無忌那小子,叫他心神不定……」剩下的話,貝錦儀無心再聽,她只覺房內極為窒悶,教她心頭血氣翻湧,不得不退出門來,平一平心氣。
哪知,她方才走出房門,便見著宋青書正站在門外負手望月,面上無波無瀾,瞧不出半分異狀。貝錦儀還記得宋青書的身上是一件是峨嵋派男弟子所穿的玄色長袍,都說男要俏一身皂,這式樣簡單的長袍穿在他身上的確是彬彬儒雅,教人眼前一亮。以至於貝錦儀幾乎不敢相信人與人之間竟能有這樣的天差地別,有些人便是新袍蜀繡瞧著也是鄉野村夫,而有的人便是再落魄也從來滿身貴氣。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最終仍免不了明珠蒙塵,磨盡華彩。貝錦儀知道,宋青書一定是聽到了掌門人的那番話。她走上前來,與宋青書並肩而立,隔了許久終於低聲勸道:「不如歸去……」
宋青書聞言卻只沉默不語,半晌方道:「貝師叔,我曾想過我若能得芷若真心,與她結為夫婦,待育有子嗣,我便回武當請罪,將七叔身亡的始末和盤托出。無論太師父和爹爹能否信我,無論他們如何責罰於我,我都甘之如飴絕無反悔。可惜……」
貝錦儀聽他提起莫聲谷,心中莫名一慌。隔了一會,她好似明白了什麼,難以置信地叫道:「難道……你七叔,不是你殺的?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
宋青書聞言卻只低頭望了一陣腳下,忽而自失一笑。「是與不是,還重要嗎?」
貝錦儀心中又是酸澀又是積鬱,喉間仿佛有石塊哽住了一般,不禁潸然淚下。「宋少俠,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次相見?那是在青海派掌門人的壽宴上,你隨莫七俠前去拜壽,是你一眼識破了青海派弟子毒害掌門又嫁禍同門的陰謀。那時的你是多麼意氣風發,少年英雄!你……」說到此處,貝錦儀忽然一窒,猛然想起今早青海派弟子葉長青見到宋青書這個救命恩人時亦是不屑一顧恥於為伍。
宋青書默默地閉了閉雙眼,無動於衷地低聲一嘆。「那個人,已經死了很久了。」
翌日,各大派爭奪謝遜與屠龍刀的比武正式開始。宋青書竟未曾將隨身佩劍攜帶在側,貝錦儀看地怪異,不由問道:「宋少俠,你的劍呢?」
宋青書不動聲色,只淡然道:「何必令它受辱?」
貝錦儀已隱約猜到他的心意,趕忙出手扯住他,急道:「你……宋少俠,你連掌門人也不顧念了麼?」
這句話終是打動了宋青書,貝錦儀見他的眉梢一動,忽然言道:「請貝師叔轉告周掌門,小心圓真。少林方丈未曾現身,這其中……」然而話說半截,他便又是一怔,搖頭低喃。「沒時間了……我沒時間了……」逕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