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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氣勢森然,勿需隻言片語便已威壓全場,震地大夥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直至此時,陳慥終於微微一嘆,黯然道:“原來這幾十年,我都做了那井底之蛙。”
蔣長運見陳慥神色萎靡,便勸道:“陳官人,以你如今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得二流高手。這絕頂高手向來屈指可數,哪那麼容易呢?”
蔣長運原是一片好心,只是陳慥浪蕩半生,早被那些不入流的幫閒捧慣了,蔣長運的話他聽在耳中非但沒有半點安慰,反而心塞不已。憋了半天,方滿心妒忌地擠出一句:“如此說來,喬峰才算得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絕頂高手?”
蔣長運微微一笑,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看他的神色得意洋洋,顯然言下之意是“當之無愧!當之無愧!”
陳慥不覺又是一堵,乾脆閉上嘴,扭頭望回場內。
場上氣氛仍舊沉悶肅殺,竟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喬峰與慕容復二人卻只彼此對視,好似兩具石像一般,都一動不動。
秦觀看得怪異,不由低聲發問:“他們在等什麼?”
“時機!”蔣長運回道,“喬大哥的武功,江湖上能是他對手的已經不多了。你那師弟,算一個。真正的高手之間的較量,比的不僅僅是武功,更是意志、耐力、眼界……”
不等蔣長運把話說完,王閏之忽然走了過來,揚聲道:“吃飯了,都傻站著幹嘛?”
只這一聲,慕容復收了刀,喬峰也轉身將綠竹棒扔還蔣長運。二人相視一笑,一同向飯廳走去。
蔣長運見狀幾乎沒咬到自己的舌頭,急忙拉住喬峰結結巴巴地道:“喬……喬大哥?”
“吃飯皇帝大!”喬峰隨口應了一聲,甩下蔣長運快步追上慕容復。
慕容復說要做幾個新菜,果然言出必踐,雖然動手的並不是他自己。但也正因不是他自己動手,才使這場宴席更為完美。兩個前菜一道是宋時流行的魚膾既後世所稱日式生魚片,至於國內魚膾失傳的原因,想必大家都懂的。魚膾並不新奇,難得的卻是那些用來做魚膾的海魚從自海里撈上來到裝盤供大夥享用,一共還不到十二個時辰,最是新鮮不過。而吃魚膾的醬料也不是宋時常見的鹽末與醬油,而是慕容復專程從日本帶回來的綠芥末。另一道則是目前時令的一道涼拌菜,原料十分普通,但所用麻油卻是慕容復專門製作了壓榨工具製成的,比現今流行的胡麻油口感更為清慡,色澤也更為透亮;辣椒則是他重金懸賞令來此行商的阿拉伯人專程帶來的。
幾個熱菜分別是東坡肉、松鼠鱖魚、耗油牛肉、蜜汁鮑魚、梁溪脆鱔、麻婆豆腐以及龍井蝦仁,而最後的主菜則是後世名滿天下的北京烤鴨。宋時做菜仍舊多為燉煮,而慕容復既然壓榨了麻油,自然也不會忘了花生油,由此便引進了炒菜工藝。餐中佐酒用的是慕容復派人專程去貴州取水釀製而成的茅台酒,餐後茗茶用的乃是明前龍井。
酒足飯飽的陳慥連呼痛快,道是今日方知吃飯的滋味,恨不能把慕容復搶回家去。豈料主廚的鄭廚傲氣非常,聽了這話當下便給自己的東家拆台,冷聲道:“我家公子爺天生的人上人,向來是只會吃不會做。陳官人若要動手搶人,千萬別忘了小人這個添頭,以免砸了‘錦林樓’的招牌!”
鄭廚此言一出,眾人皆捧腹大笑。慕容復原本對這種話最是敏感不過,偏偏他眼下也喝地微醺,只傻乎乎地跟著發笑,神態痴迷而沉醉地輕聲道:“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可惜忘了讓人畫一幅蘇子瞻夜宴圖,也好流傳……”話未說完,人已沉沉睡去。
翌日,蘇軾的壽宴如常舉行。蘇軾如今雖官職低微,但畢竟文名極盛,是世人心目中的第一等風流人物。他要辦壽宴,汝州城中的文武官員幾乎盡數列席,以證明自己同樣風雅。而壽宴中慕容復精心安排的崑曲《牡丹亭》與淮揚菜也足夠他們當是軼事說與子孫。
壽宴中,蘇軾拉著秦觀與慕容復,忙於將他們引薦給官場中人,為來日交際打好基礎。慕容復對這些在歷史上不曾留下隻字片語的文武官員並無多大興趣,奈何那些文武官員們卻對他趨之若鶩。原來這兩年來慕容復雖說出海,包不同卻早受了慕容復的指點,將蘇軾一家照料地極好,連同蘇軾在官場上的同僚們也收過不少紅包。眾人見蘇軾雖說貶官,可日常起居照樣安逸闊綽,甚至還有餘錢照顧接濟親朋,哪個不艷羨他收了個好徒弟。如今正主現身,拿錢手軟的眾人自然也想與慕容復攀攀交情。
慕容復雖說不曾進入官場,可對官場上的這一套卻早已熟知,只是他實不耐煩眾人見了秦觀就夸“風流才子,詩文雙絕”,見了他卻道“琳琅珠玉,神仙化人”,好似他是個空有容貌的糙包。
慕容復被噎了兩回,終究忍無可忍,乾脆躲到一旁與喬峰吃酒。喬峰見他神色忿忿喝酒如牛飲,酒至半酣,雙眼愈發明亮如浸於水中的黑珍珠,不由暗自嘆息:你這樣貌,旁人見了你,一時也很難想到誇別的啊!
心頭這聲嘆息方起,喬峰又暗道慚愧,自己竟不曾體諒好友的忌諱,反而頗有幸災樂禍之意。他當下定了定神,正欲醞釀幾句勸解之言。怎料,轉眼竟見到慕容復一手托腮,正神色敬仰而痴迷地凝視著人群中談笑風生的蘇軾。過了一會,只見他打了個酒嗝,悠然神往地道:“老師不愧是老師……我居然能讓老師為我行冠禮……”
喬峰頃刻無言以對無奈扶額,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把慕容復摁進庭院外的水缸里去。
壽宴之後,蘇軾為慕容復加冠,取字“明石”。明者,光亮也;石者,堅定也。蘇軾為慕容復取字“明石”,是希望他日後行事為人能夠做到磊落不移,那顯然是對他寄予厚望。
至此,慕容復終於成年立世。
作者有話要說:註:蘇軾的爹,蘇洵,字明允。所以,理論上,蘇軾不會給慕容取字“明石”。但是,本導就是覺得“明石”適合慕容,怎麼辦捏?大家就當不知道吧!O(∩_∩)O~
導演:蕭大俠,啥想法?
喬峰:腦殘粉……
第41章 暗處落子明處制勝
蘇軾壽宴過後,慕容復啟程前往汴京準備來年的省試,與他同行的除了秦觀、喬峰還有蘇邁。與其他三人不同,慕容復給蘇邁指定的此行的目的地並非汴京,而是上海。與後世那個金融中心不同,如今的上海只是一個隸屬平江府的小漁村。
“上海?如果沒記錯的話,它還只是一個鎮吧?”蘇邁一臉詫異地道,“你打算把出海港建在那?”
“不錯。”慕容復點點頭,後世的上海是全國乃至整個亞洲地區的航運中心,在那裡建立港口原是再好不過。
蘇邁卻搖頭,顯然並不十分贊同他的意見。“泉州人多眼雜,的確不適合。”尤其我們除了正經的買賣,還免不得做點販賣武器、偷鑄錢幣、搶劫海盜的生意。“只是為什麼不是杭州呢?你應該知道,杭州比上海條件更好。”
“海船與江船吃水量不同,港口建在杭州,出海就要換船,十分不便。”慕容復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這回讓包三哥隨你去。他雖性格跳脫,但這兩年接觸官面上的事多,能夠幫到你。”
“但杭州人多,市場也大,運貨發貨會十分方便。”蘇邁雖對隨行人選並無意見,但顯然仍對杭州情有獨鍾。
“所以我打算在上海修路,直接通往杭州與江寧,專門用四輪馬車運貨。如果能與當地官府相商,買下整個上海鎮那就再好不過。”慕容復微微蹙眉,正色道。“杭州勢力龐雜,我實無心經營。反不如上海,還只是一張白紙,易於書寫。此次科舉,我意留在中樞,想辦法讓老師也留在中樞,問鼎宰執之位。”
說到自己父親的前程,蘇邁即刻聰明地閉口不談。蘇邁與蘇軾原是父子,對他的個性再了解不過。蘇軾為人天真豁達,雖才華橫溢偏又是個大嘴巴,往往得罪人而不自知。以他的資歷,倘若朝廷上果然眾正盈朝,那他必然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而眼下只那些小人的陰謀中傷,就足以令蘇軾頭大如斗,更何況還有新舊兩黨之間的黨爭,這些都不是蘇軾這等磊落君子能應付得來的。他當下跳過這個話題,只好奇地追問:“那位江寧府的薛之言薛老闆究竟與你有何淵源,你如此關照他生意?”
慕容復啞然失笑,半晌才道:“一花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日後的買賣,我未曾想過占全了,是以縱使不是他,也會有別人。況且,薛之言雖占得先機,我也不會等他,將來如何,只看他能耐。”與兩輪馬車相比,四輪馬車雖然對道路的要求更高,但行車也的確更為平穩快捷,且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人皆有攀比之心,商場上更是如此。慕容復相信,在上海鎮的港口建成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商人選擇用四輪馬車出行,而為了確保四輪馬車能夠行駛,他們又不得不花錢修路。公路,是連通一個國家的血脈,但凡交通方便的地方,不但經濟水平提高,更加被牢牢地綁在中央的戰車上,再無分裂之虞。這四輪馬車的戰略性如此重要,自然是越快推廣越好,慕容復又怎會因為薛之言一人而耽擱時日?
蘇邁點點頭,沒有說話。他知道慕容復的話雖冷酷,但卻是一個上位者該有的態度,考慮大局而非人情瑣碎。正如慕容復這兩年來在海外所做的一般,無論遇到何種阻擾,他所做的只是用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將其踏平碾碎,而無懼任何的流言蜚語。想到這位看似溫文爾雅的小師弟在注輦國的鐵血手段,再對比一番立志變法圖強結果卻陷於黨爭不可自拔的官家,蘇邁不由微微搖頭,又道:“這麼說來,咱們的航線便是自上海鎮出港,經高麗、日本、琉球,入南洋經三佛齊、交趾、暹羅、麻逸……”
“再穿過麻六甲海峽,直達細蘭或者,阿拉伯半島。”慕容復接過話頭,直接把遠航的終點拉長了莫約一半航程。
蘇邁吃了一驚,忙道:“咱們可從未出過麻六甲海峽,這兩年僅壓服三佛齊就已十分吃力,況且,有阿拉伯人來大宋貿易,還不夠麼?”三佛齊,是存在於大巽他群島的一個王國,在宋朝時他的勢力到了鼎盛時期,擁有十五個屬國,牢牢鎖住了大宋於南海的咽喉。兩年前,慕容復出海遠航,被高麗與日本的殷勤恭順慣壞了的他在三佛齊遭遇了慘無人道的高額抽稅。慕容復一怒之下興兵而戰,一路自三佛齊打到了注輦國,又順手給注輦國內受壓迫的窮苦百姓換了一個“廣施仁義、親善大宋”的好國主,這才帶著象牙、珍珠、辱香、薔薇水、丁香等物施施然返回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