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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無虞』,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夫違經合道,無人所順,而反委釋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為亂階。」孫宗不識字,宋青書卻是過目不忘,當即接口一路背了出來。「這段話是說陳琳勸何進不要召董卓入京勤王,西涼軍作戰勇猛,董卓更是殘忍嗜殺,若是召他進京必然禍亂江山。」
民間傳言董卓身形肥碩,火燒洛陽之後,被百姓點了天燈。孫宗對他並不陌生,卻是何進是誰他卻毫無頭緒,不由輕聲問道:「宋少俠,何進是誰?」
宋青書神色一窒,許久方道:「是個殺豬的,他妹子當了皇后,他就成了大將軍。後來皇帝駕崩,他的外甥當了新皇帝,他要把持朝政與太監奪權,便將在涼州帶兵的董卓請到了洛陽助他。哪知董卓未至,他已先死在了太監的手上。董卓師出無名又不願回涼州,就帶兵攻破了洛陽,『廢帝,又迫殺太后,殺舞陽君,何氏遂亡,而漢室亦自此敗亂。』」
孫宗聞言不禁奇道:「何進在洛陽,董卓在涼州,他們是如何勾結上的?」
「董卓曾給何進上書,言道:『臣聞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何進看到,深以為然,便把他招來了。」宋青書方才答完,便見到孫宗正埋頭翻閱書卷似乎是想找這一句話,不由笑道,「別找了,這一句不在這本書上。」
孫宗赧然一笑,恭維道:「宋少俠果然博學!」
宋青書輕輕一笑,只道:「我算什麼博學?不過多記得幾本書罷了。『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董卓這番話雖說直白,卻也不無道理啊!」說到此處,他不由一怔,恍恍惚惚地再重複了一遍。「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
孫宗見宋青書忽然端著碗筷不言不動,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更是隱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頓時大駭,幾乎以為他是中毒,急忙搖著他的胳膊揚聲叫道:「宋少俠,可有不妥?宋少俠!」
宋青書怔了許久方才回神,此時面色慘白冷汗直流,竟不似人樣。只見他哆嗦著擱下碗筷,勉強笑道:「孫大哥,這飯菜我也用過了,如今我想靜一靜……」
宋青書將飯食吃了大半,孫宗也是暗鬆了口氣,可見他這般失魂落魄又哪裡可以放心,聽他逐客,不由問道:「宋少俠,你當真無事?」
宋青書強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孫宗見問不出來,也不敢再行逼問,只得端起碗筷,滿腹狐疑地走了出去。
孫宗方一離開,宋青書面上的笑容便再也掛不住,他力竭地閉上雙眼扶著額頭,輕聲喃喃:「若是讓七叔知道……若是……揚湯止沸?釜底抽薪?……釜底……」當晚,宋青書做了整夜的噩夢,許許多多他認識和不認識的人走馬燈似得在他眼前浮現。待他清醒,已是晨曦初露,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濕透,而那一夜的噩夢卻再無半點痕跡。
梳洗過後,他頭一回走出船艙,入眼便見到孫宗帶著另一名丐幫弟子在船舷處垂釣。咬鉤的大魚勁力極大,幾乎將那名身材瘦小的丐幫弟子給拖下船去。坐在他身邊的孫宗見其扯不住這條大魚,急忙抽出腰間匕首,將魚線割斷,任由大魚逃生而去。他見那名弟子神色悻悻,不由高聲喝罵:「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不識水性,若是被拖下水,性命也不保,一條魚算得什麼!」
宋青書聽孫宗這般所言如遭雷擊,登時呆立當場,久久無法回神。
孫宗訓完弟子,便又轉過頭來,注意到宋青書直直地望向自己,面上沒有半分表情,他心中竟是無由地一陣發毛。隔了半晌,孫宗方才遲疑著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宋少俠?」
宋青書被他這一聲喚回了神智,當即扯住了孫宗的胳膊,厲聲喝令:「轉舵,回杭州!」
馮長老於宋青書啟程離開丐幫後的第五日一早又見到對方出現在的自己眼前,他驚地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眼見宋青書目不斜視地自他身邊走過直闖入後堂,馮長老乾脆一把扯過了跟在他身後的孫宗,厲聲喝問:「怎麼回事?」
孫宗苦笑著嘆道:「馮長老,非孫某抗命。宋少俠親口言道我們若不轉舵回杭州,他就自己游回來。」
馮長老嘴角微微一抽,剛想追上宋青書,孫宗卻又反手扯住了他,低聲勸道:「馮長老,他們叔侄倆的事,咱們還是別插手了。」想起丐幫上下至今都弄不明白他們叔侄究竟是鬧了什麼彆扭,分明兩人對彼此仍舊情義深重,孫宗便是一陣莫名,不由嘆道。「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也攔不住啊!」
馮長老聞言,亦是隨之一嘆,只暗自心道:這位宋少俠行軍布陣的本事固然了得,這折騰鬧事的本領同樣是半點都不差勁啊!
兩人說話的功夫,宋青書已然闖入後堂。後堂內,莫聲谷正與這幾日常來的易天海夫婦商談兩幫同建義軍的事宜。見到宋青書去而復返,易天海夫婦自然是大吃一驚,而莫聲谷卻是面色冷凝。不等易天海夫婦發話,莫聲谷便已率先出聲問道:「如何又回來了?」
宋青書一手握著劍柄,深深地喘過兩口氣,方才答道:「我有話想與七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