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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復與喬峰聽罷,彼此互視一眼,同時起身道:“去看看!”
這劉歸仁官至左班殿直,在後軍中也是單獨一個營帳。此時天色已晚風雪又大,營地里除了來回巡視的士兵幾乎無人走動。慕容復等三人各個身負武功,未免有人撞見,乾脆飛身上了帳頂,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帳頂劃開一條fèng隙往裡窺探。
營帳內,劉歸仁已摒退了左右,唯有他本人與一名身穿大宋軍服的小卒立在一起。只見那小卒雖膚色泛黑但輪廓分明,隆鼻深目,眼睛淡黃,教人一看便知是党項異族。喬峰見此人儀表堂堂,竟下意識地扭頭去看正蹲在他身側的慕容復,暗自心道:慕容賢弟這般容貌難怪要被誤會成異族。好在慕容賢弟人才俊美,與這党項胡虜猶若雲泥之別。
被喬峰暗贊“人才俊美”的慕容復卻沒有喬峰那曲折的心思,此時正一臉認真地偷聽著營帳內那兩人的談話。
“約定昨日前來交易,你怎的不到?”率先出聲的是殿直劉歸仁,此人不過而立之年已官至殿直單獨執掌後軍一部。本次伐夏種諤屢戰屢勝,想必將來論功行賞也絕少不了他的一份。正所謂官運亨通春風得意,是以平日裡往來軍營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慕容復幾時見過他如今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
那小卒躬身賠笑道:“劉將軍,小人手頭不湊緊,這買賣……”
“放屁!”哪知不等他說完,劉歸仁就已怒而拍案。“龐承慶,你我相識多年,這種話你哄得了別人哄得過我麼?”
劉歸仁此言一出,那個名叫龐承慶的小卒登時閉口不言。
“我問你,夏軍是不是已經打來了?”劉歸仁等不到那小卒出聲,就已驚慌失措地追問了下去。“前兩日就有謠言夏軍派兵截我軍糧糙,如今聽聞王中正已然斷糧,我軍又遇大雪,剩下的糧糙支持不住兩日……是不是夏軍已經打來了?是不是?”
“劉將軍,您怕是問錯人了吧?小人畢竟是夏人,哪有出賣自己人的道理呢?”那龐承慶卻正色道。
劉歸仁聞言登時面色猙獰,咬著牙陰聲道:“你連夏軍的死人財也敢發,還跟我提什麼忠義?姓龐的,今日你若不說實話,我讓你人頭落地!”
龐承慶被唬地連退兩步,趕緊老實點頭,小聲道:“劉將軍,你我相識一場,小人也不想將軍死得不明不白。梁大帥的確已斷了鄜延軍糧道,這糧糙輜重將軍是不必指望了。梁大帥英雄了得,待雪停之後必要與你家種經略決一死戰。如今鄜延軍上下是又冷又餓,只怕這一戰……”說到此處,他意味深長地停了停。“小人雖愛財,可這富貴榮華也唯有有命在才能享用,還請劉將軍放小人離去。”
劉歸仁得到確實的消息如遭晴天霹靂,只見他面色青白地跌坐在椅內,無力地向那小卒揮了揮手。那小卒如蒙大赦,趕忙一低頭退出了營帳。
“喬兄,你留下監視劉歸仁,我去擒那jian細!”劉歸仁被嚇破了膽,慕容復卻知今日這雪下得這般大,那龐承慶居然能來去自如,哪裡會是普通邊商?
喬峰點點頭,握著他的手腕囑咐道:“小心!”
慕容復跟著點頭,補上一句。“盯緊劉歸仁,不能讓他私逃!”人有從眾心理,士卒們原已是又冷又餓,若是見了上頭的將領率先脫逃,這軍心也就散了。
“放心!”喬峰顯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喬峰行事向來穩妥,有他這一句,慕容復真是沒什麼不放心的了,這便扭頭躍下營帳向那jian細追去。同樣明白的還有公冶乾,然而他卻只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眉,默不作聲地隨慕容復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北喬峰南慕容,到底是國民CP啊,看看這默契度!
慕容:……
慕容博:為什麼不是南慕容北喬峰?
喬峰:……
第26章 兵潰索家平(下)
那化名“龐承慶”的西夏jian細一出軍營便策馬狂奔,一路奔出十餘里,這才勒馬回韁,扭頭回望宋軍軍營所在,冷冷一笑。
龐承慶原是西夏密探,以邊商的身份與劉歸仁結交多年,從他的手中收購宋軍戰利品,給了劉歸仁無數好處,終於取得他的信任。劉歸仁膽怯貪婪,聽了他的消息必然要引軍脫逃,種諤的鄜延軍不戰而潰,這靈州之圍就算是解了。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劉歸仁臨陣脫逃定會被斬首示眾,只怕他到死也想不到這些年收的錢財原是他自己的買命錢!想到宋軍來日的敗局,大夏國祚得存,“龐承慶”更是心情舒慡,也不在乎這風雪拂面,只放聲大笑。
哪知這笑聲過半,原本空無一人的山道上忽然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什麼事這麼高興,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開心!”
龐承慶聞言一噎,笑聲戛然而止。然而,目光四下一掃只見風雪漫天卻無半個人影。他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藏,這便揚聲發問:“什麼人?”
無人回應。
龐承慶身為密探武功不高,卻是耳聰目明之輩。今夜風雪凌冽不見半分月色,說話之人出現在這無人的山路上,必然是有心等他。武功,也必然在他之上。想到這,龐承慶的心裡不由湧起一絲焦躁,身軀無意識地繃緊,連帶著跨馬的馬匹也不安地打了幾個響鼻。
過了一會,風雪漸小,借著地上積雪的反光龐承慶隱約見到在他的正前方有兩人緩步而來。龐承慶看到那兩人時他們相距大約有一丈開外,然而只是眨眼之間,那兩人竟已立在了龐承慶的馬前。
當先的一人是一名尚未元服的少年,只見他不緊不慢地向龐承慶抱拳一禮,一臉和氣地道:“鄜延軍慕容復見過龐先生,我家種經略正在軍中恭候龐先生大駕!”
龐承慶眉心一抽,迅速自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飛身嚮慕容復刺去。
慕容復卻並未動手,反而意態閒適地向後退了兩步。這等小角色,自有公冶乾為他料理。
果然,不過是三招兩式,那密探就被公冶乾一掌打得口吐鮮血跌坐在地,半天也爬不起身來。公冶乾隨手拎起那密探的衣領,將他摁倒在慕容復的身前,交令道:“公子爺!”
“有勞公冶二哥!”慕容復向公冶乾微一點頭,正欲舉步上前突見那密探自懷中掏出一個瓷瓶狠狠砸在地上。一蓬白霧自砸碎的瓶中猛然冒起,瞬息便消散在冷冽的空氣之中。
“不好!二哥,屏息!退後!”慕容復勃然變色,右足凌空虛踢出一腳。只聽那密探一聲慘叫,整個人連同一地碎瓷同時被那凌厲的腿風掃了出去,直跌出數丈開外立時昏厥。
然而慕容復這一聲終究是喊晚了一刻。原本立在那密探身側的公冶乾雖不曾被慕容復的腿風波及卻忽然淚如雨下,“啊喲”一聲軟倒在地無法動彈。
慕容復見狀不由微微蹙眉,輕描淡寫地揮了兩下衣袖。但見其袖風所至,他身側飛揚的雪花連同腳下的積雪被一併捲起,猶如兩個滔天巨浪狠狠地拍在一旁的山壁上。
軟倒在地的公冶乾神智未失,見此情形竟是微微變色。原來公冶乾尤擅拳法,自誇掌法江南第二,平生只服氣過慕容博。若論掌法之精妙,公冶乾自信遠勝慕容復,可他活到如今這把年紀卻絕無慕容復這般深厚的內力。想到慕容復不聲不響武功竟已這般精進,公冶乾心中竟隱生惶恐。
慕容復此刻卻無心照顧公冶乾的情緒變化,待確定空氣之中再無毒煙,他幾步上前,隨手將那密探拎了起來,冷聲道:“悲蘇清風,原來閣下是西夏一品堂的人。久仰,失敬!”慕容復話雖篤定,心中卻已暗自生恨。若非他讀過原著,還記得原著中這西夏一品堂唯一拿得出手的毒藥,只怕今日已遭了暗算小命難保。想他兩世為人方能身康體健,雖說身份尷尬麻煩纏身,可若是這般憋屈地死在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上,豈非笑話?
那密探連受重創已是半死不活,他原本身材高大,如今被慕容復拎在手裡卻好似一個嬰兒般毫無反抗之能。聽聞慕容復一語道破他的來歷更是膽戰心驚,只見他面色一白又噴出口血來。
慕容復一臉厭惡地側身避過,淡然道:“把解藥交出來,給你個痛快。”
那密探聞言只艱難地搖了搖頭,尚未開口說話,只聽“喀拉”一聲脆響,他的右手拇指竟已被慕容復隨手掰斷。
那密探又是一聲慘叫,慕容復卻不動聲色,緩緩道:“十指連心,你認為你能熬得到第幾根手指?”說罷,又乾脆利落地將那密探的食指也折了下來。
隨著那熟悉的斷骨聲響起,公冶乾忍不住微微發抖。他知道慕容復是在為自己拿解藥,可見了慕容復這般冷酷的神色,他卻只覺不寒而慄,仿佛往昔所見那個溫文爾雅言笑晏晏的公子爺全是假象。
那密探終究沒熬過酷刑,到第四根手指的時候便哭喊著交代了解藥所在。慕容復按他的指點自馬鞍下搜出一個瓷瓶,見那瓷瓶上刻著“悲蘇清風,嗅之即解”八個篆字這才滿意而笑,將其送到公冶乾的鼻下。
不過片刻的功夫,公冶乾便覺手足恢復知覺,這便站了起來。他方才被慕容復狠狠嚇了一回,不敢頂嘴,只低眉順眼地發問:“公子爺,此人如何處置?”那密探武功低微,此時早已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慕容復不假思索地答道:“帶回去交給種諤。”
“是。”公冶乾應了一聲,上前將那密探拖了起來。
卻是慕容復見公冶乾這般聽話反而有些不適應,不由解釋了一句:“公冶二哥,我們的賭約仍然有效。只是我若從中作梗才令種諤兵敗,未免勝之不武。”
公冶乾沉默了一陣,終於問道:“公子爺如何得知他是西夏一品堂的人?”想他老於江湖也只隱約聽過西夏一品堂的大名,至於這悲蘇清風更是聞所未聞。公子爺正當年少又從未在江湖上行走,怎會知道的比他這個老江湖還多?
這個問題慕容復卻實在無法如實作答,因而只含糊地敷衍了一句:“我聽喬峰說的。”
“原來如此。”公冶乾乾巴巴地應道,心中卻道喬峰又比你大得了多少?只是眼下他實不敢與慕容復較真,便沉默地隨其向軍營走去。
軍營里,情況卻並不好。慕容復走後,喬峰一人盯著劉歸仁,尚未來得及設法通知種諤,被西夏密探帶來的假消息嚇破膽的劉歸仁便急急召來了身邊親信的士卒,要他們護衛著他逃跑。喬峰豈能容他私逃動搖軍心?然而動起手來劉歸仁畢竟是人多勢眾,喬峰雖不曾讓其脫逃,劉歸仁帳中的異動卻引起了將士們的注意。
慕容復帶著密探回來時,喬峰已將劉歸仁五花大綁壓入種諤的軍帳,可在軍帳的外面也同時擠滿了惶惶不安的士卒。慕容復在軍中救死扶傷威望頗高,見到他出現,眾將士紛紛讓開一條通道讓他通過。就在他即將踏入軍帳的那一刻,終於有一名士卒小聲地說了一句:“慕容公子,咱們的糧糙是不是真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