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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聲谷這般所言俞岱岩更是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滿臉困惑地問道:「這跟青書又有什麼關係?」
莫聲谷沉默良久,方橫下心緩緩言道:「當年紀姑娘背棄婚約與楊逍有染,青書開解六哥時曾說過一句話,情之所鍾,身不由己。我竟到了今時今日,方才明白。」
俞岱岩不明就裡地看著莫聲谷,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莫聲谷再多說一個字。隔了半晌,俞岱岩忽然回過味來,猛然瞪大了雙眼,壓低聲難以置信地發問:「七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糊塗了嗎?」
「我也希望我是糊塗了,我也希望事實不是如此,可是……」莫聲谷再也說不下去,只靜靜地閉上了雙眼。「……我不能再回來了!在沒有洗清這些罪孽之前,我不能再踏上武當半步,也不能再見青書!」
俞岱岩徹底呆住了,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七弟和青書?這……這太過匪夷所思,太過超出他的想像,教他不能反應,只喃喃道:「為何?七弟,這是為何?你和他……你們,你們是叔侄啊!青書,甚至是男兒之身!為何?」說到此處,俞岱岩的心頭忽然一跳,急忙又追問道,「青書,青書知道嗎?」
莫聲谷趕忙搖頭,厲聲道:「絕不能讓他知曉,此事是我一人過錯,不能再害了青書!」
俞岱岩見莫聲谷至今仍冷靜克制不曾因情亂事,心中稍有慰藉,再度問道:「七弟,這是為何?」
聽聞俞岱岩有此一問,莫聲谷的眼神緩緩飄向遠處,神色間微微露出一絲懷念來。「這一回,我去找青書,見識了很多人、很多事……三哥,原來我活了這大把年紀,從未為武當掙過一兩銀子。這麼多年來我只當仗義疏財方是英雄本色,可盧縣外的野林里,青書為了救融陽身受重傷,需要用人參續命。那個時候王保保在後面一路追趕,我帶著青書逃往大都,心裡想著元人富庶,必然有取之不盡的人參。哪知……三哥可知一支才五十年的人參需要多少銀子?一千兩!少一個子都不行。我為了救青書,不得不當了一回梁上君子。就是那個時候,方才想起了兩件事。當年王老爺子大壽,大哥節衣縮食攢了兩年的銀子才買了一支百年老參作為賀壽之用。後來我與青書將那支人參送進當鋪,掌柜的只說中平。兩年前,楊維楨先生輾轉來到武當安置,人剛一到武當便大病一場,青書隨手就拿出兩支百年老參給楊先生用藥,參到病除。」
俞岱岩聞言亦是一嘆,他曾重傷臥床多年,自從武當開始行商以來,他身邊的名貴藥材也是越來越多,武功也恢復地愈快,目前已遠超他重傷前的功力。「錢財雖是身外物,可武當如今的氣象,養民、拓荒、行商卻是處處使錢。」
「我只當他常與商人交道,難免處處算計偏了心性。可如今想來,若非他處處算計,咱們武當派由上至下都是散漫用錢的性子,如何撐得起這番氣象如何救得了這許多的災民?我和青書在外的這段日子,見了不少人,這才知道原來無論是百姓還是蒙古妃子都知他是天下之望。他行軍打仗又是這般了得,安慶一戰後無論丐幫弟子還是明教義軍都對他心悅誠服,甚至將無忌這個明教教主的風頭都給壓了下去。可他為了天下百姓,卻又說不願當皇帝……」
俞岱岩雖不曾有過心動之人,可如今見莫聲谷說起青書時這副又是驕傲又是歡喜的神情也知他是情根深種。他實不願莫聲谷當真陷地如此之深以至無可自拔,當即喝道:「夠了!七弟,夠了!青書再好,他也是你的侄兒!他孝順、聰明、仁義,我們都知道,可他是你的侄兒!你對他只能有叔侄之情,也只該有叔侄之情!」
莫聲穀神色一黯,只低聲道:「我知道,三哥,我什麼都知道。只是……」
「情之所鍾,身不由己?」俞岱岩冷聲問道,他已徹底反應過來,心中怒火極盛便一掌拍向莫聲谷。
俞岱岩這一掌並不留情,哪知莫聲谷卻是毫不防備,眼睜睜地看著這一掌向他胸口而來。俞岱岩眼見莫聲穀神色古怪,似乎是甘願受死,登時心下一驚,只暗自心道:難道我要親手殺了七弟?他急忙收掌回來,然而他一身內力修為已是不俗,方才那一掌的掌風卻也已傷了莫聲谷的內腑,只見莫聲谷面色一白竟是咳出口血來。俞岱岩一向與莫聲谷親善,見他受傷已是懊悔不已,卻仍是強自忍住了上前查看的衝動,只沉聲問道:「七弟,你既然明知是錯,又為何還要犯錯?」
莫聲谷苦笑一聲,低頭拭去嘴邊血跡,低聲道:「三哥,我知道我不該對青書起這樣的心思,我知道這是錯,可我……我著實不知究竟是從何時開始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一句,俞岱岩自然也曾聽過,他沉默良久方緩緩言道:「七弟,這是不行的!我絕不會答應,你大哥絕不會答應,師父也絕不會答應!你忘了吧!」
「我知道,三哥。」莫聲谷自嘲而笑,輕聲道,「我離開武當,就是為了忘了這一切。」
莫聲谷說地輕鬆,俞岱岩又哪裡不知他這七弟的性子,最是死心眼不過,不由憂心忡忡地問道:「能忘記嗎?」
莫聲谷聞言竟又是一笑,然而這一回的笑容卻再無半點黯淡,神色間唯有安然與執著。「一年忘不了便十年,十年忘不了還有一輩子。」
俞岱岩登時明白,莫聲谷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他徒勞地蠕動著雙唇,最終無力地吐出一句。「七弟,他是你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