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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田對此還是不太滿意,他家少爺耳根子軟,一聽有近路可抄,就鬼迷心竅聽了胡泗的話。
被顛簸了半程不說,還遇見一個奇怪的出殯隊伍,被堵在了半道上,進退不得。
張楨瞅著種田的黑臉只好不說話。
她出門科舉,自然不會留下種田,加上死皮懶臉非要跟上當馬車夫的胡泗,假裝自己是只正常夜梟的短耳,一行人走走停停,如今已路途過半。
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的龍江蘺,偶爾現一現身,馬車上倒不算太擠。
趕路的日子辛苦,張楨一聽有近路可抄,又對自己這一行人的武力有信心,當即同意了胡泗的提議。
哪知會被堵在此處。
送葬隊伍中有人注意到了靠近的馬車,看清駕車的美少年時,直呼暴殄天物,如此的美貌少年郎,怎麼能幹駕車這樣的粗活!
送葬隊伍最前頭,有兩名身著衰服的男子,各領著兩方人在對罵,這其中又數作道士打扮的道人最多。
寥寥幾句,坐在馬車中的張楨和種田就聽出了些門道。
主僕二人乾脆下車,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地聽。
「哈,少爺,這兩人爹都死了,還有心思領頭吵架呢!」最近越來越嘴毒的種田,看著前方靈位牌上的名諱,立馬諷刺全開。
古代的喪服是有等級的,大概一看,就知道和死者的遠近關係。
領頭吵架的兩人,正是喪者的親兒子。
種田眉峰一揚,踢了一腳病歪歪跟個小白臉似的胡泗,呵斥道:「狐狸精,你打聽清楚了沒,怎麼回事?」
本來打聽消息這事兒,他自己就挺樂意去的,可放這個男狐狸精跟少爺單處,絕對不行!
近一個月過去,胡泗身上的傷依然沒能痊癒,病態的臉上時常透著一股輕愁。被踢了也不反抗,躲著種田瞪過來的仇視目光,跟個鵪鶉似的乖乖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時間短,只打聽到一點皮毛。」
「那你還不趕緊去!愣著幹嘛!」
張楨嘴角抽了抽,看著跟個地主惡霸模樣的種田,心裡倒是不同情胡泗。
只因這個胡泗,實在是讓人大為頭疼。
只要一有機會,就逮著張楨高喊:「救命之恩,願以身相許!聊以報答您的大德!」
每每此話一出,張楨只是覺得頭疼的話,那種田的反應,絕對是跳腳就罵,舉拳就砸。
而胡泗,屢次不改!執著到了一根筋的地步。
張楨主僕趕他又不走,罵了也沒用,哪怕是威脅要抓了他剝皮,人家狐狸精也表示不反抗。
不知怎的,反而被狐狸精,成功混進了張楨的出門隊伍。
唉,愁人!
沒等張楨感嘆完,就聽見兩個孝子再次當眾吵了起來:
「胡說,西山『山勢原骨,委蛇東西』,父親埋在西山,子孫能封侯,埋西山!」①
「呸,我選的北山才是真吉穴,『文筆聯珠,外藏八風』,父親埋在那裡,後代定能拜相!」②
「埋西山。」
「埋北山。」
兩個披麻戴孝的孝子此時跟個烏雞眼似的,互不相讓,眼看互相拉扯著就要發展到鬥毆階段。
身旁跟著的眾多法事道人不但不勸,反而火上澆油,各為其主的對罵了起來。
「嘖嘖,這兩個當兒子的可真幸福,爹死了,還得管他們倆的封侯拜相,這爹真好!」
種田聽著聽著,想起自己那個死鬼爹,先是諷刺冷笑,接著陰陽怪氣的來了這麼一句。
聲音不算小,又趕上對面吵架的空隙,瞬間壓過了對面的劍拔弩張,響徹當場。
一眾孝子賢孫也不吵了,即刻齊心怒目瞪了過來。
張楨一聽就知道要糟,將還欲拱火的種田擋在身後,拱手揖禮道:「路過,路過!」
「各位何時能商量出結果?山道狹窄啊!」張楨指著身後的馬車問道。
見喪家沒人應答,遂嘆息道:「欲以祖宗葬地福兒孫將相,負氣相爭,委柩路側③,實在是有違孝道!」
好吧,她的這句話,也沒好上多少。
氣氛越發尷尬,對方人多勢眾,沉沉瞪著張楨這一方,就差要破口大罵「多管閒事」了。
張楨見形勢不對,趕緊拉著種田欲往後退去。
而在張楨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有一身穿黑色法衣的道人,目灼灼似鬼,正滿臉驚疑。
他右手搭一柄佛塵,隱在一眾送葬隊伍中不顯眼,左手下意識就摸去腰間繡袋,那裡有被他煉化的三個小鬼。
如果張楨細看送葬隊伍,就能發現一個「老熟人」。
她考城隍那日,給她批命「秀才危矣,三日當死」的卜卦道人!
事後的張楨想了想,她莫不是冤枉人家道人了?畢竟她當日是真的斷了氣。
卜卦道人死死瞪了張楨一眼後,驚疑下熟練的避開目光,隱在一眾怒目而視張楨的喪隊人中,倒不引人注意。
道人仗著手中三個小鬼,斂財多年,初到長山縣,打聽到張楨這麼一個書生,原本以為是軟柿子。
結果,出師不利。
那夜逃回來的小鬼一稟報,道人知道自己惹了鬼差的眼,連夜翻城牆而出,遠遁而去。
哪知冤家路窄,今日在臨沂縣又與張楨碰了面。
可這張秀才不是被鬼差勾魂,已經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