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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我說起阿寶都不吝說流淚,卻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他的母親,想必是哭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不願再提起的地步吧。我們仨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傳播了一些諸如雷追風的女兒在學校早戀被雷追風親自抓到之類的八卦新聞,夜就深了。張卉打電話催了黃毛,黃毛說散了。我和徐正沒人催,不過也不適合單獨繼續一起喝酒了。出去時沒走兩步,路邊的車燈倏地亮了起來。方從心靠在車上,遠遠地看著我過去。燈光畫出他高大的輪廓,帥得我兩腳發軟。我心想可能是我在愛情路上太過幸運,這輩子才要受數學那麼多鳥氣吧。「林夢,私會前男友這種事你難道不報備一下的嗎?」他在夜色中問我。我覺得今晚他的聲音格外性感,我也想性感回去,沒等我把話說出口,我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我嘴裡蓬勃地出去了。高級的洋酒我真是消受不起啊!方從心大概是想耍帥,大冬天的下車時就穿了一件白襯衫,卻被我吐出了一張中國地圖,我自個兒身上還落了海南台灣和南沙群島。方從心當機立斷攬著我返回花園酒店,一進去就撞見了剛才折返去上廁所聲稱上完後必須送我回家的徐正。方從心的腰杆子一下子就挺了,志得意滿地去了前台,而且一張嘴就問蜜月套房有沒有。我想徐正真特麼太慘了,他招誰惹誰了呀。方從心花大錢滿足了他幼稚的報復心理,擁著我進電梯了。電梯門一關,我倆立馬不約而同看向兩邊。但電梯裝滿了鏡子,我在我那一邊的鏡子上看見他通過他那邊鏡子緊張看我的樣子,不禁有點想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會真的因為衣服髒了就去開房。衣服髒了只是一塊你知我知的遮羞布罷了,就像,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樣。原來,皇帝的新衣還有這麼深的寓意,以前是我膚淺了。

    第78章 不可退縮(4)

    我跟著他進了蜜月套房,見床上並沒有鋪玫瑰花瓣,想電視劇果然騙人,又想也有可能是酒店為了省錢。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方從心從廁所里跳出來了。「怎麼了?」他指了指玻璃說:「這兒沒浴簾。」他說的是淋浴間和房間之間的玻璃隔門。剛才辦理手續的時候,前台說沒有蜜月套房了,有蜜月房可不可以。我還心想著套房給我也是浪費,經濟適用房性價比多好,還挺開心地答應了,哪曉得這個蜜月房的唯一蜜月特色就是這扇敞亮的玻璃門。我拿起座機問前台,有沒有房間可以換。按照偶像劇理論,肯定是沒有。但前台說,房間還有很多,只是沒有大床房了,問我介不介意。我掛了電話,方從心問我前台怎麼說。我很為難地說沒有別的房間了。我覺得偶像劇這種情節自己創造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沒必要怪老天爺這個編劇不給力。我雖然很不要臉,但洗鴛鴦浴或者看大男人洗澡的勇氣還是不大夠的,於是我們關了所有的燈,排隊摸黑洗澡。等我們洗完澡,空氣中尷尬的氣氛已經濃到快要下尷尬雨的程度了。我全神戒備地坐在床沿上,想著都到這份上了一咬牙一閉眼就過去了,就在這個時候方從心拉了一下我的手,神經高度的我緊張地顫抖了一下,然後我也不知道哪個腦迴路蹦出來了一句話:「你媽,你媽是怎麼沒的?」這個時候提過世的長輩真是很敗壞性致,方從心的手略微停了下,順勢拉著我攬入懷裡,開了床邊的小燈,然後跟我說起了他媽媽的故事。他說,她的母親是把我帶到他身邊的人。「我媽是泰溪本地人,據說在高中時就喜歡上了我爸,後來一路追到了北京。我爸不堪其擾,躲了她好幾年,不過最後還是被我媽拿下了。」他笑了笑,「我媽性格很活潑,喜歡學各種方言,最愛說的是四川話,高興的時候愛賣弄幾句。她還喜歡養花,最愛含羞草。她還熱愛游泳——」說到這裡,他停了會兒,似乎是在思考怎麼表達,沉吟片刻後,他說:「你還記得老林和梅姐的故事嗎?」我點點頭。他接著道:「我媽的故事有點像他們的——其實也不像。有一年的冬天,我媽在郊區攝影時,目睹了一輛車爆胎開進了湖裡。我媽二話不說進去救人。車裡有三個大人兩個小孩,沒有一個會游泳,我媽只好一趟一趟地救,最後都救出來了。」我隱隱覺得故事沒那麼簡單,靠在他胸前,聽他把故事說完。「後來我媽和這一家人一起被救護車接走了。這一家人恢復得很快,比我媽先出院,他們在醫院千恩萬謝,出院後他們輪流著來看望,親自照顧我媽的飲食。可惜我媽恢復得很不理想。起初的時候我媽還能笑著和他們聊聊天,但後來她的精神越來越不濟,醫生說是誘發了肺氣腫,而且病情發展得很快,已經有器官衰竭的苗頭了。後來,三個人來得就沒那麼勤了,有一次我媽狀態不錯,問前來看望的小孩他們家具體在哪兒。小孩子被大人警惕地拉了一把,自此之後這一家人就沒再來了。我媽那時傷心的表情,我永遠都記得。」「然後我媽在北京治療了很久,受了很多的罪,但狀態依然不大穩定。有一天我媽跟我爸說,想念泰溪的花了,我爸就陪她回泰溪保守治療了。我知道我媽所剩時日不多,本來也想休學,但我媽堅決不允許,她說生活有生活的秩序。最後我們相互妥協,我回泰溪學習,她在泰溪養病。」我並不知道當年他轉進泰溪正承受那麼憂傷的變故,心又開始悶悶地疼。「我那會兒對這個世界特別厭惡。我想不通因果,為我的母親感到不平,整日陷在憤恨的情緒中走不出來,對學習的事更是提不起一點興趣來。我渾渾噩噩地去新學校上學,第一天就從同學那裡聽到了你的傳聞。那時你受傷的事正鬧得甚囂塵上。從你的新聞上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受煎熬的我,所以我一直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我不由翹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他朝我溫柔地笑了笑:「我以為你應該和我一樣對世界憤懣不滿,沒想到在網上傳言那麼扭曲的時候,你還有心思問我同桌抄作業,雖然抄作業都能抄得我被老師叫進辦公室吧。哦,對,你甚至有自信提供理科答案給別人,出了糗還能淡定地上台念檢討書。我想你的腦細胞肯定很簡單,思考不了複雜的問題吧。但我看到你獲獎的作文 你給我抄的作業又有很多獨立思考的東西,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他頓了頓,很不好意思地看我:「然後我跟蹤了你幾天。」「啊?」「跟蹤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在做跟蹤的事。我只是順從好奇的心默默跟在你後面而已。直到黃毛打我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一點,我以為他是看出我在跟蹤你了,我感覺活該,也沒有回擊。我帶著傷回到家,把我家裡人嚇了一跳,我就跟我媽講了關於你的事,聽完後我媽心情很好。自從那一家人從我們的世界消失後,我媽一直鬱鬱寡歡,但那天她笑了很久。她說媽媽可能不如這個叫林夢的小丫頭活得豁達明白。幾天後,我媽去世了。她留給我一個戒指,她說或許將來有一天,我找到這麼一個姑娘的時候,就讓我把戒指送給她。」「我不知道那個戒指——」方從心搖了搖頭:「我那個時候並不明白我媽在說什麼。後來我爸恢復工作,我也轉回北京學習,偷偷觀察你生活的日子戛然而止。我只覺空蕩蕩的難受。這種難受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消失,反而越來越膨脹,有時候堵得我腦仁疼。我只好上網看看你最近又幹了什麼蠢事調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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