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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想了想:「他們現在應該算是同事或者合作夥伴了吧?」王姿琪酸溜溜地說:「同事關係?什麼事兒需要到小樹林裡來開私會呀。」「你別這麼說。人家都是單身,總有見面的自由吧?」王姿琪哼了下:「你當然開心了。情敵下桌另開一盤,你省心了吧。」我踢了踢她:「哎王姿琪,你有點良心好吧?我是那個意思嗎?你要喜歡蘇旭你就先下手為強。」「我什麼時候喜歡蘇旭了?我是擔心他小小年紀一談戀愛就荒廢他的才能。」「嚯,你這個阿姨當得真稱職。」「什麼阿姨?你說誰阿姨?」「對不起我說錯了,是媽。」王姿琪一看我嘴皮子活泛起來了,立馬反唇相譏:「你還說我,你不也一樣,有本事你也先下手為強呀。」「我怎麼不敢先下手。我現在就下手給你看!」我掏出手機咔咔拍了兩張照片,發了一份給方從心。然後我蹲在旁邊遣詞造句刪了寫寫了刪地打了一行字:你看看你這幾天消極怠工,也不叫我過去。老婆就要跟別人跑了,你還要不要了?!發出去一會兒,我越看越覺得這話有點像尋釁滋事挑撥離間的綠茶婊,就默默地把消息撤回來了。我和王姿琪跟兩隻鷓鴣一樣撅著屁股蹲在大榕樹後面,繼續查看蘇旭和佟筱的動靜。十分鐘過去了,兩人依然坐在椅子的兩頭。我要和王姿琪過去,指不定還能擠擠往中間坐上呢。而且看兩人表情,都很肅穆沉重,不像小情侶風花雪月,要說小情侶分崩離析更貼近點兒。「佟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說:「大才女大美女。平時溫和大方,涉及專業領域又有原則。家裡有錢還自力更生,挺完美的一個人。」王姿琪抬眉看我:「你能不能對你情敵的評價帶點個人感情色彩啊?」「你要是認識佟筱,也會這麼說的。好像至今為止,我都沒聽見有人說佟筱的壞話。」我想了想,「非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有些地方確實有些奇怪。」「快說。」「佟筱在力拓培訓班做兼職老師。一般只要老師願意提供時間,力拓就不會空置教室,方便招到更多需求的生源。前幾天我和峰——我一個在那裡上過班的老鄉聊天,提起那邊老師的提成是按照學生數量和成績提升加權的一個數。我聽徐正說,佟筱在力拓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受歡迎,但我那天閒著沒事看牆上掛的課表,她可是開了好幾個時間段的課的。」「你是說佟筱有可能和公司一樣,為了招更多的學生,賺更多的錢才開這麼多班?」「嗯。我替她算了算,除了力拓的收入,她還有一份學校的高額獎學金 一份信管中心的兼職 前一陣子她還積極推動了數學之美補習班的建立。說起來這事也透著點不對勁。最開始一個小學妹拜託佟筱找方從心補課,但我之前探過方從心的口風,他仿佛壓根不知道這事,後來佟筱覺得抱歉沒有幫到大家,說是要免費補課,但這麼大規模的補習量誰也不好意思做白嫖黨吧?可能是我太惡毒了,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天使的人,我總覺得佟筱其實一開始就是衝著收錢的目的來的。當然她教課的態度 能力沒話說,也對得起這個價,我只是就事論事地說這個發起的經過......王姿琪,你說你有錢也獨立吧,但沒像她這麼拼命的。怎麼說呢,好像——」「好像她挺缺錢一樣。」我點點頭。之前藏在心底的點點疑問被串成線,今天說出口,才發現真有些奇怪的地方。王姿琪點點頭:「嗯,確實是怪異。你看她今天穿的這身縐綢連衣裙,乍一看是華倫天奴的款,但仔細看那個粉紅相間的袖口設計,並沒有原款那樣精緻。」我不懂華倫天奴的原款是怎麼精緻,但王姿琪的話我有點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她穿的可能是件仿品?」王姿琪點頭:「嗯,她是哪兒人?家裡人幹什麼的?」「上次聽葛純純說,好像在國外。」「要不要找私家偵探查查?」「查什麼啊,你真當你開偵探事務所呢。再說,人家裝窮還是扮富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拉著她準備走。等我倆走到開闊處,王姿琪在後頭大喊:「喂,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點什麼了?」我學那天佟筱朝我揮手的樣子,給王姿琪留了個邊走邊揮手的背影。可惜酷不過一時,就踩了一腳狗屎。SHIT!只聽後方傳來王姿琪一陣浪笑,我看她是解除對佟筱的警報了。我想,或許她可能也想到什麼了吧。告別王姿琪,我就去了信管中心游擊小分隊。我推門進去的時候,趙賢琥正在看網劇,門吱嘎一響,他一鍵切換工作界面,發現是我,遠遠地就給我扔了個紙團:「你學徐姐咳嗽是故意的吧!」我嘿嘿嘿嘿地笑:「嚇死你了吧?」說著我就朝佟筱的工位走過去。我記得上次瞥過一眼佟筱異國他鄉拍攝的一張自拍照,總覺得哪裡怪,現在這麼一瞧,我一下子看出問題所在了。手受傷後一切歸於平靜的那一年暑假,為了放鬆心情,我爸媽帶我去過一次利馬,那是秘魯的首都,一個充滿著西班牙殖民地風情的城市。我對那邊記錄了前哥倫布時期藝術品的拉科博物館的印象很深,手記里寫的最多的也是博物館的見聞,其它流水帳則是靠我爸媽無處不用的單眼相機。其中有一張相片拍的是我們在利馬街頭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咖啡吧歇息。夕陽為層層疊疊的繁花染上一層金黃,我覺得那張照片很美,有一陣子拿來當過手機界面,略有點印象。我們從利馬回來後沒過幾個月,我媽的同事在我們的推薦下也去了那個地方,回來後告訴我們,那個咖啡館連同充斥著塗鴉的圍牆一塊拆掉了,說著她還給我們在手機上展示了那片廢墟,只有街道牌和落在地上的咖啡館牌匾證明了這裡曾經有過人文美景。我深覺惋惜,念叨著南美人怎麼跟我們中國人一樣那麼愛拆了啊,畢竟思想高度有限,惋惜了幾秒鐘也就忘了。所以初見佟筱這張照片時,我只覺得眼熟,現在才想起來,原來照片顯示的正是那個咖啡館,只是從另一個角度拍攝罷了,但咖啡店名 露出的街道名字,圍牆上的塗鴉都和五年前的場景一模一樣。那時佟筱還在上初中吧,決然不是照片裡那位那麼大了。哪怕佟筱這幾年都沒怎麼長,自拍照上那件supreme的衛衣是這兩年才有的款。除非利馬完全一比一復原了咖啡館 復原了圍牆 復原了塗鴉,不然佟筱這張照片就是拿一張過期的老照片P的。那她為什麼要P這樣一張照片呢?因為有錢人的設定通常是旅行愛好者,挑一個不容易被識破的又帶著點異國風情的街頭作為照片,能塑造她白富美的人設?我不知道我的猜想對不對。我不希望佟筱是這樣的人。但即便她是這樣的人我也沒資格鄙視她。她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一不偷二不搶,靠自己的雙手賺錢,這和我上「數學之美」時,雖然明知老師不計分,也還是冒險抄答案,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好學生一樣。我們越在某個地方虛弱,就越想掩護好它。或許她也有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