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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頓住了。大腦拼命倒帶,記憶停格在前幾天的KTV包廂里,五彩斑斕,影影綽綽的燈光中,掏紙巾的那隻手上。畫了紅黑相間的指甲油,那是張卉慣用的顏色。她參加的唯一一次聚會,正是坐在徐正的另一側。徐正說,黃毛喜歡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指的並不是我,而是張卉。以前黃毛跟我經過一家高級便利店的時候,問店員有沒有依雲水。我當時說他瘋了,買那麼貴的水幹嘛。他說他看有人只喝這水,想嘗嘗看是什麼味道。我說,水都是H2O,無色無味,真要嘗出不一樣的,可能就是人民幣的味道了。張卉因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習狀態,高考考得很爛,只錄到了專科學校,鹽田大學。那是長寧的衛星城市,離長寧大概只有幾十公里的路程,也可以說,考的和我們是一個地方。在影院苦苦等待而並未出現的依雲水主人,是張卉。那個兩頰有深深的酒窩,眼睛上有長長的睫毛的女生,是張卉。那個被我李代桃僵的女生,是張卉。所以,那個被徐正喜歡了很久的人,是張卉。徐正說,張卉昨天確實來了影院,他下樓買邦迪的時候碰上了。不過她不是來和他看電影的,而是跟他說抱歉的。我說,哦哦,難怪你去了那麼久,回來後臉色又不好。他說,不好意思啊,我前天在KTV的那番話確實容易讓人誤會。我說,哎呀呀沒關係的呀,誤會解開不就好了嗎?只要張卉沒有誤會就好了啊。他說,她不會誤會的。黃毛跟她表白過的。她知道我是在跟她表白。我說,哦哦,黃毛都沒跟我講,他要告訴我,指不定我可以幫他出主意。哦,對不起啊,沒有幫他不幫你的意思。他說,沒事,我沒多想的。我說,那就好。他說,那你能把微博那條刪了嗎?我怕張卉誤會。我說,你不是說她不會誤會的麼?他說,我是怕她誤會我跟她告白不成,就和別的女生在一起了,這樣顯得我對她的感情很廉價。我說,哦那確實。還是你想得周到。表白被拒也要售後保修的。他說,你還好吧?我說,當然,當然。他說,那我們走吧。我說,你先走好啦。我媽媽等下要來接我去吃飯的。他說,你跟你媽媽感情真好。我說,世上只有媽媽好嘛。他說,那再見咯。我說,再見。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他說,沒事,那我走了啊,再見。我說,再見再見。我坐在廣場的躺椅上,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暴雨傾盆而至,我淋成了一隻落湯雞。影視作品裡的大雨雖然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第52章 不得懷舊(3)

    之後一天,我發著高燒正準備刪博,見微博里躺著一條來自徐正的私信。他說是他考慮不周,分手太快會令大家對我有不好的傳聞。那條微博不用刪。我說,那張卉會誤會的。他留一句:喜歡才會誤會。唉,失戀的明明是他,為毛我要無辜躺槍。我說,沒關係我刪了就好。他說,千萬別。我已經覺得很對不起你了,不能再讓你鬧笑話了。你再過一段時間吧,或者等你有新的男朋友刪就好了。我說,那好吧。整個暑假,因為我實在覺得丟臉,後續的聚會只要有徐正我就不參加了。但我聽說當別人調侃起我倆時,他從來都是笑呵呵地應著的。我知道,徐正是怕我被大家看笑話,是出於好心。只是我更覺得這樣讓我倆更尷尬了。我不解釋吧徐正還得演下去,想解釋吧真的說不出口。真是令人窒息的難堪。所以我迫不及待地到了長寧大學。在這兒我和王姿琪一見如故,某次促膝長談,圍爐夜話時,我將這段丟臉的糗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請教她這個事怎麼解決。她嫌棄地說:「大家都是金魚記憶,你倆好還是沒好,誰真惦記?默默忘了不就好了,怎麼著還得有個分手典禮請大家出席參加啊。」我想了會兒,說:「話是這麼個道理。但如果現在徐正有新的喜歡的對象了,會不會因為我而退縮耽擱了呢。或者有女孩子正喜歡著他,偷偷一打聽,發現我倆是情侶,又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黯然離去了呢。」王姿琪說:「你想的會不會有點多?他這樣是他活該好吧?他當時幹嘛把表白的話講得這麼不清不楚,就不能鑼對鑼鼓對鼓地說,非要她來她去的,裝文藝給誰聽。」「其實他也是冤枉的。就好比我亂穿馬路,他把我撞死了。他成了肇事司機,賠錢又坐牢,不是他的問題,他卻要背上心理壓力。這不公平。」王姿琪翻白眼:「既然你想給他減輕負罪感,就跟他說有男朋友好了。」我說:「那我為了解決一個假男朋友,還要去雇一個假男朋友啊?」王姿琪摸著下巴說:「哪要這麼複雜。在微博上傳幾張情侶照不就得了。」第二天,王姿琪就帶我去商場,讓我試穿了好幾套衣服,倚著不同的塑料男模擺可愛的剪刀手,她則在前面一邊拍一邊喊:「頭低一點,眼睛往這邊看,笑一下,好。」商場服務員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對神經病。拍完系列照,王姿琪就在手機上一頓操作。沒過多久,成片出來,我倚在打了馬賽克臉的模特前,真是好小鳥依人。「庫存夠用一陣了吧。你隔天發一張,發幾次人家就明白怎麼回事了。哎,其實我覺得是你自作多情,人家未必在意。」但我還是斷斷續續地發了兩個多月,直到他評論了我一個只有我懂他懂的擁抱的表情符號。我想這事就到此為止了。直到一學期結束,徐正腆著臉來我們學校要飯吃,說漏嘴提到那天我和王姿琪擺拍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購物的事,我才意識到我持續不斷地丟了多大的臉。為了掩飾出糗的心態,我用盡全身力氣踢了徐正一腳。大概我那一腳很有正骨的作用,徐正打開了不要臉的結界,時不時地過來蹭飯吃了。接觸多了,這些往事似乎就慢慢被埋在了記憶的腐殖層里了。或許徐正已經忘記這些事了吧。可是我一直記得這些。它告訴我,如果你覺得有人喜歡你,一定要記得,那只是你覺得而已。不要愚蠢地去想萬一。因為沒有萬一。等我把這些往事細細碎碎地在我心口磨了幾遍後,天就擦亮了。後來我睡著了,也沒睡踏實,迷濛間,聽到手機響了一聲,拿出來一看,是方從心的微信: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啊?我立馬抖擻精神,即刻給他回過去:你放屁!方從心:那你昨晚上說讓我喜歡你。我冷汗涔涔:那只是我打的一個比方。比喻句你不懂嗎?方從心:哦。收了手機,我正打算閉眼再睡會兒,他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既然沒睡,現在下樓跑步去。十分鐘後我到你家樓下。然後他態度惡劣地掛了電話。誰跑誰是小狗。我快困得升仙了。十分鐘後,我蹲在小區樓下,恭迎方從心的大駕。見到他第一句就開罵:「不是說好夜跑了嗎?還有,你別學霸道總裁單方面掛電話,這樣顯得你很沒素質——」方從心從背後拿出一盆草,也不管我說沒說完:「這個補給你的。」我一看,怎麼還是那盆含羞草啊。沒完了是吧?方從心碰了碰含羞草的葉子,隨即一排小葉子齊齊合攏起來:「吶,這盆是要臉的,養在你這裡,你別給我養死了。」我接過含羞草,習慣性犟嘴:「那可不好說,人都快養不活了。前兩天尼莫剛走,屍骨未寒呢。」「你要養不活就還給我。」我一躲:「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是吧,羞羞?」我又摸了摸羞羞的葉子。方從心笑了笑:「鼻子沒事了吧?」「要有事你還叫我下來跑步。」「那你上去吧。」「不跑了?神經病啊,大清早的讓我下來領盆草。」「那你要是覺得吃虧,要不跑一跑?」「不了,再見!」我跑上樓,把含羞草放到餐桌旁,就慢慢地踱到陽台邊上。透過陽台的欄杆望下去,方從心正緩緩地走出小區。白色的T恤下擺被清晨的細風吹得一鼓一鼓的。我糾正了自作多情的壞毛病,杜絕了萬分之一的可能,可是我還是偷偷喜歡上了一個人。在家裡足足睡了一上午,我被餓醒了。醒來時坐在床上認真想了想,我的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昨天上午我還心無旁騖地給方從心和佟筱送飯呢,所以準確地說,我的動心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兒。話說回來,方從心從天而降救我們於危難之中,又出人又出錢,形象特別偉光正,誰還沒點少女心,為護花使者心潮起伏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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