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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這麼閒,做會兒題吧。待會兒把題發你。」他拿雜誌拍了拍我的頭,在遠處同事再一次召喚下,兩條腿終於挪了該去的地方。走了三步,他又折回來一步,在離我幾尺遠的地方說:「晚上等我一起回家吧。今天我估計能按時下班。」本來鬧哄哄的辦公室一下子寂寂無聲。剎那間,全辦公室埋頭工作的文員好像聽到飼養員指令的鴨子一樣嗖地齊刷刷抬頭了。……大哥,憑什麼剛才你和佟筱說話就輕言柔語私密得跟裝了吸音棉似的,圍觀群眾集體失聰啥也沒聽到,到我這兒就無損保真音質直接推送聽眾耳蝸了啊?我還指著在系統組裡培養一兩個男朋友人選呢,李主任都說讓我在這個和尚廟裡隨便挑,買一送一包退包換都可以了。我告訴你,你這是傳播虛假信息,擾亂我的正常市場秩序。大家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和方從心不是那什麼關係。各位不要以訛傳訛——「佟筱,你帶上電腦一起開會吧。」方從心站在會議室門口叫佟筱過去。他又看了看我:「你——你給我下樓買杯咖啡去。」方從心大步流星地進了屋,很快就有吃瓜群眾如喪屍般圍了上來。我決定來個釜底抽薪的絕招,於是舉著三根手指對天發誓:「我跟人家清清白白,沒啥關係。要是我說謊就天打雷劈。」「咔嚓」窗外一記閃亮的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緊接著就是轟隆隆連綿不絕由遠及近的打雷聲。擦,我忘記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雷雨了。拜託,雷神不用這麼趕著過來搶戲吧?「所以你和小方總是一對啊,佟筱還是屬於大家的對不對?」吃瓜群眾甲說。「謝謝你啊林夢,給我們創造機會。」吃瓜群眾乙道。「還別說,我看你和小方總長得更有夫妻相。」吃瓜群眾丙插嘴。我默默地看向丙。丙望天了兩秒鐘:「長得互補也算是夫妻相。」你們這幫混球這麼歡欣鼓舞幹嘛!難道沒有一個人為我的緋聞感到一丟丟嫉妒和失落嗎?!之前我來你們這兒溜達,一個個聲稱我要畢業了還沒對象,我就可以點兵點將隨便選一個當男朋友,絕不反抗,宛如慷慨赴死的革命戰士,轉眼間你們就拉我出去堵搶眼呀!我泫然欲泣地奪門而出,踩著逃生通道的樓梯,一口氣跑到樓下咖啡店泄憤。「一杯美式。」我氣喘吁吁地說完,走到旁邊的小槽里拿奶球。「今天加三塊錢可以有一個牛角麵包哦。來一個嗎?」我搖搖頭。現如今,工作飄搖,錢包里的數字不允許我鋪張浪費。等出餐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回事,我突然想起我爸無意中提過一嘴方從心胃出血的事。聽小虎子的意思,這幾天方從心挺忙的,他不會廢寢忘食到痼疾重返吧?他要身體不好,誰給我補課呢?還真別說,方從心補課還是有點效果的。上周在風油精的輔助下,方教授的課我居然沒睡過去。他可不能倒下。現在對我來說,他就像是冬天裡的秋褲,穿上去容易脫下來難呀。「還是給我一個牛角麵包吧。」「加五塊錢可以給兩個喲。」「不用了,一個就可以了。」窮人是沒有資格買兩個麵包的。「加十塊錢可以送一個手機小掛飾喔。」「哦?給我康康。」我扒在櫃檯伸著脖子看。窮人買不起麵包,但永遠買得起小飾品。服務員拿出了幾枚。我一眼就挑中了一頭憨態可掬的企鵝。「你眼光真好,這個和那個戴項鍊的是一對,不拆開銷售的,要加二十塊才可以。你可以買來送給男朋友呀。」「沒有男朋友就不配擁有企鵝了麼!」我叉腰問。「是吉祥物,有了企鵝就有男朋友了啊。企鵝是忠貞愛情的代表呢。」小姐姐笑眯眯地道。「好吧,那給我來一對。」「一共48.」我眼皮跳了跳:「怎麼這麼貴!」「愛情是無價的。」我一邊付錢一邊說:「小姐姐,你這麼會銷售窩在這個店裡太可惜了。你就是下一個松下幸之助啊。」
第41章 不可輕敵(4)
我拎著咖啡麵包和一對掛飾上樓,貓著腰進會議室。會議室正在放幻燈片,黑漆馬虎的一片,裡面滿滿當當坐了三排人。都是搞信息工作的理工男,開會一般都有事說事,沒有那種官僚的會議風氣。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有幾個快要坐到桌子上去了,還有一個半躺在黑板邊的轉椅上,髮型跟稻草窩似的亂七八糟,像是被炮彈轟炸過卻下不了火線的可憐傷員。等我適應裡面的光線,我才找到方從心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他正一手偷偷按著胃,嘴裡還跟大伙兒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詞。我走過去,把東西擱在桌子上溜之大吉。到了門口,我想起來我還忘了拿那一對掛飾,只好又貓著腰溜回去,正好瞧見方從心正盯著企鵝,一臉疑惑不解又很覬覦的樣子。我忙以游泳運動員觸壁的姿勢瞄準掛飾一個縱身越過去,可惜方從心大概是豹子轉世,直覺靈敏身姿矯健,我已經這麼出其不意地出擊了,他竟然在電光朝露間往旁邊一錯,拿著掛飾的手舉在身體另一側,側目看我:「樓下的咖啡店是騰訊家的?怎麼會送QQ產品?」我喋血幾升。我說這企鵝怎麼這麼眼熟呢。「怎麼會是QQ!QQ的圍巾是紅色的!而且它家雌企鵝腦袋上有蝴蝶結!快點還我。」他依言把那戴項鍊的企鵝給了我。我睨眼:「怎麼著還東西還得走程序,一個一個給啊。」他說:「哎呀我發現這隻企鵝還挺帥,和我的英姿也匹配。正巧我手機缺個掛飾,你就送給我吧。」「你一個赤條條的蘋果手機哪裡有掛的地方?」「我明天要換華為。」「你這不是新換的iPhone嗎?」「支持國貨,擁抱5G。」「你見過哪個總出門談客戶還帶個卡通掛飾的啊?你又不是QQ代言人。不是,我沒說我這個像QQ啊,我是說,我想說什麼來著,對,這有損你霸道總裁的光輝形象。」方從心不耐煩了:「哎我說林夢,我辛辛苦苦教你這麼多天,我收你一個掛飾你和我計較半天。那行,先按照合同把課時費交了。」「我這不是給恩師奉送咖啡一杯了麼?」「課時費。」「還有牛角麵包一個。」「課時費。」「拜拜複讀機。」我剛想站起來,孫哥就在旁邊塞手機給我:「小夢,通關通關。」我接過來:「密碼呢?哦,我想起來了,是你生日轉換成二進位後的前六位。」理工男詭異的思維真是讓人無語。我默默退出了會議室。還沒等我打上一局,我自個兒的手機就收到了郵件提醒。方從心給我發來「40分鐘加強版訓練」的一套題,要我在吃午飯前發給他。我關了郵件,捧起孫哥的手機戰鬥。方從心又發來溫暖的祝福:「吃午飯的時間我定義為11點。」我假裝沒看見,繼續埋頭戰鬥。玩了一會兒,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我雖然退隱江湖多年,但是偵察敵情的功力未減半分。寒窗十幾年苦讀被班主任在窗口突如其來的死亡凝視無數次嚇破膽後,再投入做一件事我也能分出幾成心思留意周邊環境的異常,比如這次我手速了得地通關後已經感覺到了辦公室東南角一處有兩束熾熱的光源。我抬頭朝光源處看去。會議室的玻璃門邊上,是方從心捧著咖啡杯對我進行眼神殺。「做-作-業。」他用0.5倍的語速方便我破譯他的口型。也得益於寒窗十幾年被嚇破膽後的無數次心理重建,我乖覺地收起手機,直直地站起來,雙手交叉放在腹中,畢恭畢敬地朝著他鞠了個90度的躬:「嗐!」我對著手機奮筆疾書了近一個小時,踩著11點的死線發了過去。沒過五分鐘,就收到了方從心的回覆。「識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他說。「承讓承讓。」「你的表現讓我想到一個數學經典問題。」「哦?」「一個進水口和出水口同時打開的蓄水池,什麼時候才會把水放滿。」「哦。」「你的出水口是黃果樹瀑布麼?關一下閥門行不行?」「你就說我對了幾題吧。」「兩題。」「居然有兩題!」「……晚上你給我在家裡等著!我得給你點顏色看看!」這位大哥你教訓人就教訓人,哪兒學的虎狼之詞啊。我一副老爺爺地鐵看手機的表情皺著眉看。「學姐——」頭頂上忽然而至悅耳的女聲。大意了。佟筱比當年的班主任還厲害。也不曉得對方看到手機內容沒有。我左手迅速按了鎖屏鍵,一邊抬頭展開一個社交笑容:「你好啊,佟筱,叫我林夢就好了。」「我初來乍到,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還要請你多多指教了。」說著佟筱向我遞來一支未拆封的歐舒丹護手霜。這讓我兜里那包麥片非常上不了台面,何況她隨便讓我指教指教工作就要送個歐舒丹,那我日後正式請她指教指教數學的時候我得送個啥啊。一想到這,我立馬把她的見面禮推了回去。「哎呀,我們除了偶爾坐一坐同一個辦公室,一丁點業務交叉也算不上。哪怕你真在我們部門幹活,憑你的智商,我手裡那點活兒你隨便學一學就搞定了。無功不受祿,你不要客氣。」這麼說好像自己一文不值似的,我換了個上揚的調給自己鋪台階:「我也就消消樂還行。」「哦?」她眉毛微翹,看上去興致勃勃的樣子。我得意洋洋地打開手機,把最新一關的記錄給她看。她饒有興趣地看:「三消遊戲嗎?這是什麼?」「這是道具啦,這個可以重新換一個布局,這個可以消滅單獨的色塊……」我一個個解釋給她聽。她認真地聽完,總結陳詞道:「似乎也沒什麼用。」我以專家的身份勸勉:「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