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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峰笑:「你忘了?你小時候那麼做的時候,幸虧我在路上提醒你牙齒上有辣椒,你才得以安全過關。想不到還有人犯跟你一樣的錯誤,我當時想著怕不是你教出來的弟子,沒想到是真的。」柯路和我都很不好意思地低了下頭。但柯路顯然是做做樣子,一方面我這個師傅出過洋相,他也不怕嘲笑了,另一方面是聽說袁老師是師傅的老熟人,就在旁邊以小李子出街奔跑.gif跑向教室。到了教室,袁崇峰立時被新到的家長們圍個裡三層外三層。我站在教室外不停地跟方從心碎碎念,以表達我剛才被壓抑了一路的海嘯般的震驚:「我的媽呀,峰峰哥哥竟然無聲無息地回國了!他以前說他在我這裡受了工傷這輩子都不會當老師的。他還老說最討厭做老師了!可是他竟然做老師了!方從心,你知道我這個震驚程度嗎?就好比,好比,好比你出國一趟,回來我在酒吧里看見你做脫衣舞男了。你說震驚不震驚!」方從心瞪著我看:「憑什麼他出國回來當老師你都要大驚小怪的,我回國卻非得去做脫衣舞男才能引起你的注意?還有你一大學生沒事泡酒吧幹嘛?」我一邊探著頭看教室,一邊道:「哎呀我就是隨便打個比方嘛,你要嫌脫衣舞男有傷風化,那你回來做個擺地攤好啦。反正我都會大跌眼鏡的。我跟你說,峰峰哥哥在我們小區方圓五公里以內,那是東方明珠一般的存在啊。每個挨過打的孩子誰不記得一棍子下來都會伴隨著一句『你瞧瞧人家峰峰』啊。外人眼裡,他品學兼優 謙遜有禮的嘛。」等我念得差不多了,我聽見坐在第一排的家長正和旁邊那位燙著一頭松獅般捲髮的大媽說道:「這個學校怎麼回事,讓一個沒有經驗的老師來當班主任,他們是不是對班級的管理太不重視了?」這種輿論苗頭要是任其發展,家長擔憂的情緒很有可能蔓延,非常不利於袁崇峰開展工作,我連忙緊急啟動公關預案,拉著方從心大聲說:「我聽說這個袁老師是美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一回國就被力拓培訓班預定走了,要不是長寧中學特地邀請,人家袁老師還不見得來呢。其實袁老師教書是一等一的,只是剛好趕上班主任出了點事,沒辦法趕鴨子上架幾個禮拜。在這種時候,我們更要對袁老師好一些,以後他肯定會對柯路更上心的。我們家柯路的數學可全靠他了。」我拉了拉方從心的衣角,方從心涼涼地看我一眼。我掐了他一下,他才不甘不願地說了聲:「是嗎?」「是啊!趁現在不抱他大腿,什麼時候抱。我這裡有三張卡,你待會兒給他送去。」我又掐了下,方從心配合地道,「不用了吧?現在國家規定老師不准收禮。」「那我不送卡,明天我給袁老師送一桶雞湯總沒關係吧。」「我也要喝——啊!沒關係,你就大膽地送吧,吃不死他——吃不美他!」我倆就像白雲黑土一樣大聲表演完了一場舞台劇,坐在第一排的家長立刻不說話了,眉來眼去地相互輸送暗號。表演一收工,方從心說:「你這屬於虛假宣傳。萬一他沒這本事呢?」「怎麼沒有?當年我的數學就是他補習的。要沒有他連中考都懸。六年哎六年。」我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方從心默默看了我一眼,說:「六年啊,那麼久你怎麼沒把他氣死啊。」我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吃痛地悶喊了一聲:「餵。好歹我是你的現任吧。」我開玩笑說:「你這個現任老師總共才認識幾天,前任是六年,感情能一樣嗎?」他低頭看著鞋尖,我隱隱約約地聽他委屈巴巴地說了句「我也六年了。」我也不大確定他到底說了什麼,他倚在門口大概是覺得無聊了,微微側過頭看著我說:「我們回去吧。」「家長會還沒開呢。你看看整個班級都無組織無紀律,我替他維持一下秩序,你要有事你先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語氣帶著點撒嬌。「老師,李華藝的座位你可不可以幫我們往前調兩排?」有個胖墩墩的家長大人大聲說道。「我們也想調。」緊跟著就有家長起勁。我一看似乎又不是簡簡單單能搞定的事,也沒心思揣摩他是什麼意思,隨口打發他:「嗯。拜拜。」「餵。」「又怎麼了?」我轉頭看那兩個家長往袁崇峰面前鑽,有點不耐煩了。「我在學校外面等你。」「哦,拜拜。」揮完手我就投入到整頓秩序的洪流中去了。
第60章 不許告密(3)
我只對家長會的前半場熟,後半場一般我都逃之夭夭了。這是我第一次全程參加完家長會,我才知道班主任有多累心。每個家長都有沒完沒了的問題等著問,小到學習問題,大到性格問題,都不是一句話能解決的事。有些家長可能是把班主任當神父了,恨不得像說童話故事一樣從long long time ago開始說起。這閘口一開,沒個半小時收不了場。我想像中溫柔版的雷追風可不是處理這些事情的。等送走最後一位憂心忡忡的家長,時針已經指向十點了。我倆精疲力竭地坐了下來,袁崇峰傻笑著說:「我感覺我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然後他看看我:「今天謝謝你了,要沒有你,我估計今晚不知要忙亂成什麼樣子。」我疲憊地搖搖頭。袁崇峰起身道:「走,請你下館子去。」我還真餓了,不客氣地跟在他後面出了校門。晚風徐徐吹著。路邊的桂花樹也開了,隨風飄來陣陣清香。我說:「你還記得嗎?你媽做桂花糕特別好吃,每次做完都讓你給我拿一盒過來。」袁崇峰說:「你這麼一提,我現在就特別想吃。可惜我不敢回去,你也先不要跟他們提。」「哦。」我點頭,「你讓我保守這麼大秘密,也不給我帶點美國的特產賄賂我一下。」「你想要什麼特產?大櫻桃?花旗參?堅果?」我說:「蘋果呀。」我伸出兩隻手比劃一個四四方方的形狀,「這種體型的蘋果。」袁崇峰假裝沒看懂:「蘋果還不好買,這就給你稱兩斤去。」正說著,後面有輛車大燈亮了起來。袁崇峰擔心有車通過,攬著我的肩往裡一拐,進了一條小胡同:「這裡有一家專門吃酸菜魚的小館子。我帶你嘗嘗去,我覺得味道挺好的。不過,在美國待了那麼多年,回國隨便吃都覺著正宗。」我說:「酸菜魚當然是老家開在泰春路盡頭那家最好吃了。」袁崇峰說:「你快別勾我饞蟲了。再說下去,指不定我就冒著我爸媽中風的危險回去吃大餐去了。」等我們大快朵頤地吃完酸菜魚,袁崇峰堅持送我回了家。那時已是晚上十一點了。我今天大腦運動過量,到了家隨便沖了個澡就上床睡著了。隱約間總覺得好像忘記什麼事了,但腦袋裡仿佛塞了個鉛塊,又黑又沉,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就遁入了夢鄉。接下去一禮拜,風平浪靜。小Q被方從心接去打疫苗後,就被馮老師給扣住了。方從心似乎很忙,既沒有催促我做作業,也沒有叫我送飯接人。徐姐說是給我減去四分之一的工作量,真實情況是減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不用非得去辦公室坐班時間做。所以這一陣子,我沒機會見他一面,甚是想念。佟筱最近像是被其他事情羈絆住了,也沒心思針對我了。有一回上課她甚至還遲到了。這對一向早到五分鐘 辦事德國式嚴謹的佟筱來說就有點不尋常了。我尋思,方從心和佟筱兩人不會瞞著我已經談起甜甜的戀愛了吧?袁崇峰迴國的原因不明,我還是有些擔心,令柯路替我多多留意。他對臥底身份很是珍惜,隔三差五地給我匯報袁崇峰鼻尖長痘 袁崇峰理髮了這種屎尿屁的事兒,被我一頓嫌棄後消停了,暫時也沒給我發回有價值的消息。唯一令我心緒波動一下的是徐正的QQ換了一句特長的英語備註。我心說這補習班也不是白上的,竟然有徐正主動說英語的一天。我仔細瞧了瞧,寫的是:I don’t need sex. English fucks me everyday.我給他點了根蠟燭,送上了我的祝福。不過,王姿琪也沒傳來動靜就有些妖氣了。我這個人註定不能平平淡淡過日子,主要是不能和數學相安一生,我看豬的歷史我也編得差不多了,就扔下數學作業去學校里找王姿琪玩去了。到了學校,我給王姿琪打電話,她一接起來就壓低聲音說:「怎麼了?」我以為她在上課:「你要不方便,我等會再找你。」「等等。」她叫住我,「你在學校?趕緊到北區雅風涼亭附近找我來。」我聽她神神秘秘的,更加來勁了,踩了輛共享單車就往北區走。雅風涼亭就是我們當年等趙孝孝告白撲街的地方。我正站起來蹬腳蹬上坡,上到一半被一個裹著黑絲巾戴著黑墨鏡穿著黑西裝的女人給攔截住了。我嚇得差點摔倒,兩腳點地從摩拜跳下來,只聽那女人跟我說:「噓——別出聲。」我扶著車把的手一抖:「王姿琪你幹嘛呢?」「捉姦。」「啊?又是趙孝孝!他還有完沒完了?不是,他已經完了啊。」王姿琪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其實也不是捉姦,你跟我走就好了。」她見我一身薑黃色的運動衫,不滿地道:「你怎麼穿得這麼扎眼!待會兒小心點,別被他們發現了。」我心說你這一身黑才扎眼呢,但還是跟著王姿琪彎下腰,亦步亦趨地鑽進了小樹林裡。到了一棵幾十歲的老榕樹旁,王姿琪朝我使眼色,我順著她暗示的方向看過去。我去,這畫面真是挑戰我的想像力。蘇旭小忠犬和佟筱大美女正一左一右坐在躺椅上說話呢。都說寸頭是檢驗帥哥的唯一標準。蘇旭剃了個毛寸,顯得五官更加立體,無不透著一股正氣,實在不符合他現下腳踩兩條船的行動。我低頭問蹲在我身邊的王姿琪:「你怎麼知道他們在這兒,你跟蹤他?」王姿琪輕聲道:「我有這麼不道德嗎?!我看的蘇旭的手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看蘇旭這幾天有心事,問他他也不說。剛好手機來消息,被我不小心瞥見了,是我視力好,不能怪我偷看。」她越抹越黑地解釋完,說:「那個就是你跟我提過的佟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