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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走向裡頭靠窗的一張上下鋪。
「這個上鋪叫謝冬芽,和我一樣是上海人,舞台美術系服裝設計專業。下鋪嘛,就是我了。幫我把行李拿進來就放這兒吧。」
顧行舟被駱姚一連串的介紹,震得呆了一呆,他沒想到從小口裡豪言壯語考復旦的駱姚,在考進次一等的學校後,居然還能有把同學們的背景調研得一清二楚的心情。
他幫駱姚把行李和床鋪整理,又和駱姚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飯。他們再次遇到那個師兄,駱姚友好地朝對方打了個招呼。
打完招呼,駱姚對顧行舟說:「我呢,考復旦是沒有考進去,但是找個才子當男朋友,好像在這裡還是可以實現的。」
吃飯的時候,在桌子下頭,兩人腳碰著腳。食堂的桌子很窄,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必須要有一個側著腿。
顧行舟把一雙長腿一伸,將駱姚的一條腿夾在了中間。
駱姚正啃著排骨,冷不防地被少年夾住了腿,有點意外。她抽了抽腿,抽不開。
「喂,小孩。」她瞪著對方。
反了天了,她想。
顧行舟抬起他漂亮的眼睛,「我不是小孩了。」
「好了,我知道了。」她的口吻像是在哄人。
他緊緊盯著她,「做你的男朋友,我不可以嗎?」
她聽他說了這句話,沒有太意外,她心裡對他還是有一定正確的判斷的。她繼續哄著他,「你還未成年呢。」
「十八歲就可以了嗎?」他是非要問出個所以然的樣子。
「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男朋友的話。」她回答得模稜兩可。
「以後不要叫我小舅舅。」這是他最後的堅持。
顧行舟離開南山藝大時,被兩撥人搭了訕。
第一撥是導演系的幾個學生,以為他是表演系的,問他有沒有興趣拍短片。
第二撥是兩個女同學,過來問他要聯繫方式,他沒給。
他走到校園門口,看著布告欄里沒撕掉的學校招生簡章,他仔細看了看招生要求,在想,自己有沒有考進他們學校表演系的概率。但是,他不會表演。
然後,他在一系列疊著貼的通告裡,發現有一張是一個劇組在招聘武術設計和替身。他把這張通告撕了下來,放進了口袋。
滿十七歲的顧行舟,又在全市的武術大賽上拿了幾個冠軍。他還做了一份兼職,給一個劇組的男主角做武替。
導演發現鏡頭裡的他,樣貌實在太好了,想要加他幾場文戲。
但是不行,他毫無表演天賦。
導演覺得很遺憾,顧行舟也覺得很遺憾。
這份兼職讓他賺了一筆可以在一個學期里,往返京滬好多次的報酬。
他坐火車去看了駱姚幾次,但駱姚沒什麼空應付他,她又開啟了她的學霸模式,成天在各科教授跟前湊,閒的時候全交給刷片。
她頂多就是撥給他一個吃飯的時間。
因為顧行舟來的次數過於多,到最後駱姚宿舍里的其他三個人,都知道了她個小她兩歲的小舅舅。
顧行舟知道駱姚是惡意地、存心地、心有不甘地,在外人面前,埋汰名字里都帶「舟」的兩姐弟。
每次吃飯,駱姚同樣帶著惡意和存心,跟他談那個帶他們去宿舍的師兄范有中。談他成績有多好,寫的劇本有多棒。
在這個舔狗一樣跟在自己面前的十七歲的少年面前,駱姚把自己性格里最惡劣的那一面,放到了無限大。
顧行舟知道原因。
他過完十七歲生日後,姚青雲女士和駱啟東先生糾纏進了一場曠日持久的企業股權官司。其中商業關係很複雜,但原因很簡單,駱啟東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小太太不但想要拿駱氏名下企業的股份,而且不願意駱啟東的前妻占更多的便宜。
原本就作為股東的姚青雲女士自然不肯就範。
顧棠舟所有的計劃和想法,都會跟他們兩姐弟的奶奶去討論。
這個小老太太,充滿了市井培育出來的智慧,什麼美人計、什麼臥薪嘗膽、什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故事講得一套一套。
顧棠舟一一執行下來,轉化率很高。
後面的事情顧行舟不大想知道,他開始籌備離開家這件事。
他兼職武替的事情被一個體校的師兄知道了,那人特地過來聘他十八歲畢業以後,就進圈做武行。
顧行舟遇到的第一個導演也這麼建議過,他覺得很好。
他問師兄,「是不是會常駐北京?」
師兄說:「是啊,我們在酒仙橋附近安排了住處。」
顧行舟挺開心的,把結果告訴了姐姐和奶奶,她們很隨意地就同意了。
顧行舟畢業的時候,離十八歲生日還有幾個月。他坐了一天綠皮車,帶著行李先去了南藝校園。
駱姚皺眉看著帶著行李的他,問:「你不念書了?」
「不念了。我畢業了。」
「哦,那準備做什麼?」她語氣很輕忽。
「進劇組做武行。」
駱姚愣了好一會神。
駱姚是萬萬沒有想到,快要十八歲的顧行舟,這麼千里迢迢的一腳跨入和自己這麼接近的行業。
就像她沒有想到,駱啟東先生最後膽敢和姚青雲女士重新分配夫妻關係存續期間談好的共同利益。
顧棠舟不過就大她六歲啊,她想,就有這麼穩准狠的手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