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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陷……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立刻表示自己的無害性:「老師!是因為青木同學他是班級里的一份子,不管是誰沒來我都會問一句的,因為老師你上周班會上講過我們要互相關愛互幫互助!我夜晚思考了一夜,不禁對老師你的肺腑之言感動到流淚,老師你說得對,不僅人人關心青木同學,也人人關心我和每一個同學的!共建美好班級,下周流動紅旗絕對是我們班的。」
「……」老師擺擺手讓我出去。
我馬上走出去,並且沒再問青木的事。
等到再一次聽見他的消息,是我聽聞那名畫家瘋了,他宣稱自己畫出了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幅畫,但處處碰壁,誰都不承認。
但很快他便收回了那副畫,喃喃自語只有自己能收藏這幅完美的畫。
他的畫只在畫廊掛了一天,就被趕出去。
那天我恰巧路過看了眼。
周圍人對那名畫家的追捧變了樣。
「天吶,怎麼這樣……真是太可惜了……」
「哎,恐怕是名氣帶來的壓力太大了,老師精神上出問題了吧……」
「聽說他還把原本的模特嘲諷出去了,模特很生氣地走了,並揚言不再做他的模特……」
我抬頭,在稀稀拉拉的人里很容易就看見這副奇妙的畫。
只一眼我就知道這是青木。
他的純黑髮,純黑的眼睛,純黑的淚痣,只有皮膚是煞白,唇色淡淡。
畫裡的人表情蠱惑,稱得上是美人——如果不是畫家在他側面畫出一張沒有瞳孔的臉的話。
就像一張同樣美的臉從少年的頭皮處掙脫出來,血肉經脈撕裂,兩張同樣的臉,同樣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與其說是模特畫,不如說是一部恐怖鬼片的宣傳。
和畫家以前的作畫風格大相逕庭,連美好的安靜氛圍都蕩然無存。
「等等…!!不准看!」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突然闖入,猛然撲到畫上,準備把畫強行帶走。
有人認出了他,驚訝道:「清水老師!?」
我也認出這是那個精英打扮的畫家,他一身狼狽,神情失控,血絲與黑眼圈異常濃重。
他將畫取走,有人企圖攔住他問個究竟,被畫家撞翻在地。
「我不要展出了!!你們都不配看見富江的畫!這是最完美的……這是最完美的作品!!」
我嚇得急忙退到一邊,生怕被牽連。
莫名其妙的畫展結束了,畫家被畫廊永久趕了出去,結束的結果誘因居然是他臨時反悔,當眾將畫搶走。
也是很迷惑了……
而青木依然沒有出現。
直到第二天我兼職下班時間晚了一點,天色昏暗,路燈在街上盡職盡責地照亮道路,一個又一個昏黃光圈在地上連成一串。
一個少年突兀地出現在我的前方,他的呼吸聲太明顯,似乎是情緒激動的喘息,我猛然停止腳步。
他剛好在兩個光圈之間的黑暗處,一步一步走近,光逐漸從他腳尖攀爬至他的臉,一張蒼白無血色的好看至極的臉。
我猶豫道:「青木……?」
他太狼狽,身上還有土壤的痕跡,沉默地緩慢走過來。
那氣氛太可怕,我有點慫了,不禁後退了半步,他卻來的更快,黑色點漆的眸一眨不眨地凝視,一靠近就伸出雙臂一把抱住我的肩膀,頭也埋進我的肩頸。
「詩緒里……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惡!」他開口了,起初嗓音莫名有些嘶啞,仿佛聲帶被生生扯壞,但很快說著說著便恢復了原狀,「那個畫家就是名不副實!根本畫不出來我的半分,無能的廢物!然後我又找了一個雕塑家想要雕刻出我的樣子……可是他卻把雕塑全都毀了,還要殺我!幸好我跑出來了……詩緒里嗚嗚嗚……」
青木跟個小狗一樣嗚嗚哭泣起來,我插不上話,他身上有泥土的味道,夾雜著碎草的清香。
我是沒想到他的經歷竟然這麼跌宕起伏,「要不我們報警吧……」
「他已經進去了。」
哦……
青木要死要活委屈極了,但過了一會兒就開始惡毒詛咒他們並且用極其刻薄的語言挑他們的刺,那兩人在他嘴裡全然成了一無是處的蠢貨。
我似乎一晃神看見他脖子上有一條細細的紅色痕跡,宛如被人吊掛、奮力地勒死,但仔細一看卻光滑如初,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燈光太灰暗看錯了。
我努力安慰他:「沒死就很好了,死裡逃生。你還剷除了一個社會公害。」
「……」青木沉默片刻,卡殼了一秒,隨即悶悶嗯了一聲。
不知道他有沒有被安慰到,青木的擁抱十分冰涼,他的衣物都傳遞不出絲毫溫度。
我拍他背,手掌下的衣物有泥土的渣,他的背部並不是瘦弱類型,一層薄薄肌理覆蓋,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少年的生命力。
他還是默默跟著我回去,青木路上有片刻的恢復,淡漠的神態使靡麗眉睫間都覆蓋了一層涼冰。
那種已經置身事外的脫離感,剛剛的委屈嫉恨是真的,現在又不在意也是真的。
但一旦到了燈光明亮處,他便立刻裝出一副黯然神傷的味道。
我默默看著。
演員青木即便是演戲也是養眼萬分,他似乎懂得怎麼把自己本就頂尖的外貌發揮到最大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