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嘈雜的爭吵撒潑聲立時停止,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悄然噤聲。
我隱約猜到他們做了什麼事情,頓時無語。
扯開黑色髮絲,它束縛得緊,但一碰到我想拉開它的手就聽話地軟下來,被我輕易扯掉。
果不其然,一顆頭被不知道哪個人指揮的手臂用刀砍了下來,骨碌碌滾在一邊。
那顆掉下來的青木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跟著噤音,眼睛轉了幾圈看見風景改變、脖頸處也傳來了劇痛才發現自己居然被砍下來了,他懵了懵,眼睛艱難地轉向我。
「……」
他的臉是微微朝向怪物體那邊的,所以望向我的動作顯得非常困難,過度轉動著眼球,隱藏眼白的血絲都暴露了出來。
……怎麼講呢……我能說看他這個完完整整的腦袋除了嚇了一下,就沒一開始那麼害怕了嗎?
我欲哭無淚地想到。
甚至覺得,至少比這個集合體好看。
當初青木從腦袋開始生長,我將它裝進了斜挎包里,一路上心態也是崩潰著前進,感覺成長了不少。
睫毛上的水還沒有干,濕漉漉的,我看向集合體,被砍掉的腦袋正好是沒有上身的那一個,那無數手臂中有一隻正握著染血的刀,見我看過來,立刻鬆開,刀啪嗒一下落入地面。
「……誰砍的?」我身體僵硬了一會兒,抽泣了幾聲,用袖子粗暴地擦了擦濕潤的臉,沉默片刻,問道。
他們立時就要你一言我一語地推鍋,我加了一句:「不可以撒謊。」
「當然是那個廢物想要砍我,結果砍到自己了啊。」怪物體上的一個青木不屑道。
那顆掉落的腦袋大聲叫喊:「要不是其他手臂不聽指揮,把那隻手擋住了反而錯亂地砍下了我,我也不會這樣的!都是他們的錯!」
我:「……」
搞半天還真是你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砍下來了。
「詩緒里,」集合體上的一個青木小聲說道,「你不害怕嗎?」
挨著他的青木反駁:「廢話!沒看見詩緒里剛才都被嚇哭了嗎!」
「要你多嘴!詩緒里詩緒里,千萬不要害怕我,都是細野那個壞東西的錯啊!」
我正盡全力適應這幅畫面,青木們也並沒有任何威脅力,就算是恐怖的形態也在他們笨蛋一樣的舉動發言中消磨了恐懼。
黑線顫顫巍巍地想要上前擋住我的視線。
我抓住它,它便在我手中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似的。
我從未如此逼迫過自己鼓起勇氣,但也並沒有那麼難,比起那些殺人犯,青木不過是形態體質上的怪異,沒有內心被危險威脅的恐懼,那種視覺衝擊就很容易適應下來。
……嗯,我可以!
我努力正視他們,表情異常嚴肅,青木他們似乎覺得我在瞪自己,立刻心虛地蔫下來,也不吵了,露出最擅長的可憐神色,那副樣子讓人不忍心說一句重話。
我汗毛卻很誠實的一直豎著,慄慄危懼。
我不說話,他們也就心虛的沉默著,氣氛詭異,誰也不動。
慢慢地,集合體靜止不動的畫面我適應了不少,揉了揉瞪得酸痛的眼睛,慢吞吞走過去,彎身將掉落的頭撿起來。
那顆頭驚訝了一秒,隨即對我軟軟地笑起來,撒嬌道:「好痛哦詩緒里,想要躺在最柔軟的墊子……不,想要躺在詩緒里的懷裡——」
青木其實是真的怕痛,討厭痛。
集合體上的一個青木面色不善道:「別開玩笑了!不知道你的生長過程有多麼噁心嗎?別髒了詩緒里的眼。」
「你才是吧!」腦袋青木一脫離那具身體就自發地將集合體與自己的存在分開,「你看看你們的醜樣子,嘔嘔嘔,是個人看了都要噁心到吐!」
他露出嘔吐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側面,皺眉:「別吵架。」
「……」腦袋青木哼哼唧唧一陣,恢復正常神色。
不過很明顯戳中集合體的痛處,四顆腦袋抽抽噎噎地潸然落淚。
「詩緒里……」
「不是我的錯的……」
我轉向他們,更近距離地看著龐然大物,雙腿幾乎忍不住地發抖,但我強行鎮定下來。
即便身體怕得發虛,我也忍著必須用眼睛看著他們。
「沒事,我…我…我在努力。」
聲音說出口卻是顫抖的。
我的雙手在下意識緊張地使勁,腦袋青木的雙眼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觀察我微微哆嗦的手臂,並沒有在意自己雙耳側面施加的輕微壓力。
奇異的,從開頭到現在我都沒有想要逃跑的心思。
這就是感情與信任的加持嗎?就如同我的親生母親即便肉身屍體腐爛,她那邊的親生孩子們也同樣能夠充滿愛意地注視。
就像一個極度怕鬼的人,遇見自己最親近的人的鬼魂,也會痛哭流涕地靠近,再升不起半點恐懼。
——因為他的愛意如此明顯,你能完全地信任他絕不會傷害你分毫。
我面對四顆垂首直勾勾盯視我的腦袋,還有底下硬質的蟲類軀體,深呼口氣,認真道:「我會努力適應的,你沒有違反約定,也做到了我的要求,我既然答應了真正的戀愛,那也會做到很認真很認真……」
真正答應在一起後,我在這種事情上,是盡全力的認真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