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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坐在我旁邊,他什麼都沒帶,無所事事,堅持向我搭話。
「詩緒里你在寫什麼?」
「詩緒里你這都會寫嗎?好厲害,其他人都不會,我看見了,整個班上只有你一個人解出來了吧?」他偽裝出的彩虹屁加上那副崇拜的姿態很容易就能蠱惑住人,可惜我沒看。
「……」青木靜了靜,再說道,「你理理我。」
「為什麼生氣了?」
「你前幾天說的話什麼意思?」
「我沒有做錯什麼?」
「……是那個女人的錯吧!就是從她開始,詩緒里你才不理我的!」
在他最後一句嫉恨的話語裡我不得不開口:「不是,是你讓我不開心了。」
青木見我說話,極其有眼力見地湊近,擺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確不懂,連黑眸都是純粹的困惑。
我提了提氣想要解釋,又覺得上次那番話他都沒有理解,那我再怎麼解釋都是不管用的了。
……青木的思維可能就是如此與眾不同,企圖用常人角度說服他是不可能的。
我有點泄氣了,搖搖頭,垂首繼續做作業。
「……為什麼。」青木盯視我半晌,聲音頓然變得詭異的平靜,黑眸一潭死水透不出任何光線,濃稠的顏色,翻滾著他真實又卑劣的內里,那一刻,骨子裡的異常殘忍地顯露。
「為什麼還在生氣,詩緒里。」
我沒有看他,只是覺得他聲音突然平靜了不少,但過了幾秒,青木忽然站起來,打開門走了出去。
……唔,膩了嗎?我想到。筆停頓了一秒又繼續寫字。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被打開,我抬頭——是青木。
他反手關上門,再一次坐到我旁邊,面色認真,將一樣東西塞進我的手裡。
青木彎腰,伏身幾乎快籠罩住我,我驚訝了一瞬,他垂下的碎發近在咫尺。
黑色的瞳孔,像是無可救藥的死水,卻透出純粹的認真。
我這才發現我手裡的是一把鋒利的刀。
他說道:「那些討厭我的人,消除怒氣的最好辦法就是殺了我。雖然我很厭惡那些人——同樣會報復回去,但如果是詩緒里,就可以。」
我啞口無言,腦子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他的思維怎麼轉向了這裡。
青木甚至掀起了上衣,方便我動作似的,「我的內臟、我的骨頭、我的肉、只要是我身上的,就都是詩緒里的——剁成渣滓都可以,攪拌成泥也可以。我不會報復……」
他猶豫了幾秒,似乎自己也在疑惑自己突然冒出的詭異想法,說道:「……不僅不會報復,我還會很高興,一遍一遍回憶。啊,光是想想就心情好。」
「……你瘋了吧??」我目瞪口呆,手握不住刀柄,松松落下,卻被青木蓋住我的手背幫助我握住。
我有點急了,掙脫不開,他力氣怎麼這麼大!
他的眼底蘊藏著扭曲的執著,似乎堅信只要我搗爛他的內臟,就一定能徹底消氣。
我第一次看見他這副神情,宛如黑泥里爬出來的怪物,從我的腳踝處死死纏繞向上,非要把我整個人纏繞得不露出一點兒肌膚才行,我不能完整理解他的內心想法,卻不由得懵懵懂懂地感到害怕極了。
眼看青木握住我的手使力,我無法抵抗,刀鋒就要刺破他的胸膛,我急到眼淚都出來了,「等…等一下!等一下啊喂!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用殺人來撒氣啊!」
「……那詩緒里,你要怎麼消氣?」青木停住,慢吞吞說道,他眨了眨眼睛,睫羽倏地盈滿了淚,一滴一滴地落下,哭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可憐,還要真實,「…詩緒里我好難受啊。」
「…」我冷靜了一下,盡力把這當做他奇葩事情中的一件,畢竟他的腦迴路有時候我真跟不上,抽泣了幾聲,問,「那你知道擅自干涉別人,是會讓人不喜歡的嗎?」
青木幾乎是在我話音剛落就回答:「我當然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吧!看你那副樣子臉上就完全寫著「不管詩緒里說什麼就說知道就可以了吧」的字樣啊!
他並不能理解真正的緣由,因為在他眼裡,別人身上不存在私人領域這個概念,在青木富江的想法裡,自己是能夠隨意進出任何領域的——別人拒絕的權利從來就是不存在的,反正到最後都是巴不得他不離開,跟狗一樣,所以他會愈發的不以為然。
我仰頭,看著他昳麗的臉,那顆淚痣隨著眼淚的浸染而變得愈發顯眼。
而我剛剛被他瘋狂的舉動嚇得也在哭泣,他的淚水滴在我的下顎,混同我的眼淚一起滑入我的衣領。
我臉上是怯怯的後怕,他則是可憐巴巴的委屈悲傷。
面對腦迴路異於常人的青木,我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只需要知道你做了我就會不高興——這樣能理解了嗎?」
「大概,能。」把這歸結於一己私慾,那青木就懂得不能再懂了。
不需要任何正當理由,只要自己不高興就惱怒,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提醒道:「那以後不要替我做這種事了。如果你再做就繼續不說話。」
「好吧,」青木一答應就討要好處,「所以現在和好了?」
「……還有不要讓我殺人!你真是討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