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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能先問問……」
我謹慎地挑選信息暴露程度不多的話:「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也就是這次案件的受害者除了我,其他的也和我一樣嗎?」
「不,應該有兩個以上的受害者,除了你躲起來安然無恙,教室里的人已經……」他露出悲憫不忍的神色,並安慰了我幾句,「還有幾個兇手逃跑……但其他共犯說他們是帶著另外的屍體跑的……也就是說受害人不止一個。」
我坐在警車裡心神俱震,忙低頭掩飾住表情。
他以為我是害怕加傷心,也就體貼地沒有多問多看。
我死死低著頭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微微顫抖的手。
很快,一滴一滴的淚砸在手背。
毋庸置疑,這是因為青木而引起的殺戮——但他…或者他們為了我產生的死亡依然會讓我的身體沉重得喘不過氣。
作為一名普通有良知的人我產生了感動愧疚等複雜的正面情緒。
而作為自己,我忽的不知該如何處理突如其來的改變。
就像我知道青木喜歡我,但我從不認為有多麼唯一、多麼深刻,現在他以行動證明了自己——雖然他可能並不認為目的是為了證明,但在我眼裡算是。
印象的改變扭轉使我懵了很久。
就在我做完筆錄,在警察局大廳坐著呆愣的時候,旁邊坐下一個人。
「我,看到那幾個富江在爭吵了。」北村雄委婉示意我。
「…北村先生一直知道嗎?」
「……算是吧,抱歉啊間織。」北村雄又蒼老了幾分,過多疲憊的委託和質量低下的生活讓他的身體迅速被拖累下去。
沉默。
大廳間人來人往,還有人在歇斯底里的爭論。
「要去外面坐坐嗎?」北村雄道。
「嗯……」
我們來到了河邊的橋上,冷風一吹讓我混沌不已的腦子勉強清醒了不少。
「其實富江分裂的話你不必擔心,」他似乎以為我問了青木真相,青木一定會毫無保留地說出口,所以北村雄說的前提就是認為我知道,「他們就是同一個人,性格外貌記憶……都是一樣的。就像一棵樹,一個身體被分開,一塊肉或者一灘血分裂長成的富江們本源都是一樣的。」
「……」猝不及防知道真相,我吹風的腦子又給蒙了,震撼地望向北村,他並未發現我驚恐的表情,目視前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緒里。
特別是當他說自己這幾年的經歷,什麼分裂什麼同化什麼魔性魅力……這還是人嗎?!……青木真的不是人啊!
我聽得滿臉麻木,世界觀已經變得稀碎,被碾成了渣子。
青木就是「惡」的本身,即便什麼都不做就能吸引住人的惡念。
有的人本就是普通人,普通人當然有好的一面壞的一面,平凡過完一生倒也沒什麼,可一旦遇見青木就會徹底摧毀那良知的防線,墮入地獄。
有的人根子裡就是壞的,遇見青木簡直就是火星迸發,人生盡毀不說,自己也將成為劊子手。
就算是對青木沒有興趣的,也會被他饒有興趣地編織各種各樣的圈套,一旦墜落就是萬復不劫。
北村雄:「總之,我從未見過在他身邊能夠倖存的人。如果一個陌生人出生的善惡分數是零,那麼富江僅僅只是存在著就是負數。」
我回想過往,的確,這些日子的危險大部分都是青木引起的……只是他依言在保護我。
「作為怪物,他保護你的時候就是命運給予人類的一絲奇蹟吧。」北村雄斂下眼皮,說道:「我因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惡劣,所到之處皆是糾紛不斷、家破人亡、那些人無一例外的人生盡毀,而我依舊在探尋……所以我才說我也許已經受到了蠱惑,只是勉強有一根線吊著……」
「我清楚地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一樣瘋瘋癲癲,親手毀掉自己打拼的一切——雖然現在我也毀掉了吧……抱歉啊間織,上次是騙你的,我有時候勉強保持理智時也會後悔我居然把自己過成這個鬼樣子,但一想到別的遇見富江的人的慘狀,我又卑劣地感到慶幸。」
我沒有說話,頭腦在處理這些亂成一團毛線的龐大的信息。
過往的一切串成線。
所有的信息已經明朗,就如我所看見的,和北村所說的那樣,青木非人,他稱得上是怪物。
……怪物?我有些不真實感,導致我的情緒表面上甚至再沒了波瀾。
還有,為什麼是我呢?我有什麼戳到他的點讓他喜歡的?
北村雄:「這世道,連人渣和廢物都有人愛得死去活來,就算是再怎麼惡劣的對待對方,對方也不會放棄離開。愛情最不講道理了。」
……謝謝。我抽了抽嘴角。原來如此。
「而且,間織你的理想型,富江不就能做到嗎?」北村雄道。
風靜止,水面餘下的漣漪不斷的擴大,我聞言一愣,他轉過頭來注視,深邃的眼顯得那麼令人信服。
「你是唯一一個,能在他身邊好好活下來、一直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的人。」
「而我沒有被徹底壓垮,也是因為你,謝謝你,間織。」
最後,我喃喃地與他道別。
他眼內的感情無比沉重。
北村雄這才點上一根煙。
他遙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