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抵達城市後，她看到寬廣整潔的柏油路，看到各色汽車來往穿梭，看到林立的高樓，看到外面不一樣的世界。

　　  顧老師有個女兒，比她小三歲，漂亮得像童話里的小公主，穿蓬蓬公主裙，頭髮長長，梳好看的髮型，編複雜的小辮子，還戴彩色發卡和網紗。

　　  同樣是女生，面對顧許，周露第一次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之前在桃源村那一方天地，她小小年紀便自立好強，別人說她是女娃，比不了男娃，她就讓媽媽狠心剪掉了長發，所謂的男孩子在鄉村小道瘋跑、遊戲時，她會去幫媽媽干農活，不到一個月，皮膚曬得黑黑，外形瞧著比男孩還有男孩樣。

　　  桃源村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念書沒用，周露也爭取把書念到最好。

　　  同輩小孩里，她樣樣都是最好。

　　  漸漸的，打壓她的聲音變少了，甚至成了男孩們學習的榜樣。

　　  還能拿來攻擊她的只剩那命定的性別，她不是男孩，不能為家裡延續香火。

　　  只這一件，周露無能為力。

　　  她從村里唯一的老師那裡借到過一本初中才會學的生物書，了解了男女身體的差別。

　　  老師知悉她的情況，也最珍視她這個最配合課堂紀律，最願意念書的學生。

　　  「周露，你要繼續努力，走出這個地方，去外面更大，更廣闊的世界看看。」

　　  那時的周露問：「外面的世界會像這裡一樣重男輕女嗎？」

　　  老師說：「這種情況哪裡都有，城市裡程度會輕很多。」

　　  周露說：「那我要出去看看。」

　　  顧老師當時忙著醫療隊的志願服務，選擇資助對象的事是詢問村長和學校唯一的老師，那時村長還不是金叔，村長和老師都推薦了周露做為資助對象。

　　  顧老師只見了她一面，就定下她做資助對象。

　　  過往一幕幕，都如發生在昨日。

　　  周露看著已經長大的顧許，她依舊這樣漂亮，美好，甚至也問自己那樣的問題。

　　  但周露絕不會把顧許的這一問跟先前那些所有向她示好的男男女女歸為一類。

　　  是好奇吧。

　　  顧許只是好奇吧？

　　  「我是單身。」她淡色回答。

　　  顧許朝她走近一步，繼續問：「那周醫生談過幾段戀愛呀？」  

　　  周露薄唇抿得緊緊，緊到顧許覺得自己休想再從她嘴裡撬出一個字。

　　  「我談過一次，有點失敗，不到一個月就分了，你應該……知道的。」顧許說，她已經確定周露就是她的粉絲，很低調的那一類。

　　  「我的已經告訴你了，交換信息，周醫生，現在該你了。」顧許沖周露微抬一下下巴，不講道理地說，像強買強賣。

　　  周露彎了彎唇，顧許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霸道。

　　  她突然有些釋然，認真看著顧許的眼睛回答：「我沒談過戀愛。」

　　  「啊？」顧許大跌眼鏡，有點不相信，「周醫生，你不會在騙我吧？我覺得你不缺人喜歡。」

　　  周露說：「你也只談過一次。」

　　  顧許想了想，周露說得對，又不是別人喜歡她，她就要跟別人談戀愛。

　　  「那……周醫生為什麼一直不談戀愛啊？是沒遇到喜歡的人嗎？」顧許忍不住追問，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繼續問下去很有自己也喜歡周露的嫌疑，但就是忍不住想問。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對周露產生了那種困擾她許久的名為喜歡的情緒。

　　  又或許是因為那兩個不知是發生她一個人的夢裡，還是現實中的吻。  

　　  周露不答，健康飽滿的臉頰卻透出淡淡紅暈，轉過身去。

　　  顧許已經捕捉到，拽著身上穿的周露的休閒灰色短袖，輕盈地往前又邁一步。

　　  這時，鍋里傳出異常氣味，豆角和豬肉燜得太久，焦了一面，周露手忙腳亂地盛出。

　　  顧許免不了有些負罪感，是她讓周露沒法專心煮菜。

　　  周露洗了鍋，又切了兩根絲瓜，敲了四個雞蛋，用筷子攪拌成雞蛋液，做了一個簡單的絲瓜蛋湯。

　　  周露動作還是很迅速，但中間突然停頓好幾次，很像顧許自己有心事，大腦斷片的時候，她忍不住想周露這樣是不是因為她。

　　  她站在周露身後，低著頭胡思亂想，沒注意周露忽然轉身，因為她的阻擋，生生止住腳步，後臀抵著廚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周露已比她高許多，當真做到了顧許那句：「姐姐，回去後好好吃飯，下次見面一定要比我高哦！」

　　  顧許很喜歡發呆，漂亮小腦瓜總是有很多東西要想，想得極其入迷。

　　  周露抬手，想摸一摸她濃密秀髮，快要觸及時還是止住，反手向後撐著廚台。

　　  溫聲對面前人說：「開飯了。」  

　　  顧許恍惚抬眼，對上周露溫柔眼睛，腦子頓了片刻，自己剛才想什麼也忘記了。

　　  全都亂了。

　　  她又想到那兩個如夢似幻的吻，不自覺將視線移到周露嘴唇。

　　  周露的嘴唇偏薄，唇色是很自然的紅，不干也不滋潤，不像她早晚都要抹唇膏，早上薄薄一層，再塗唇釉或口紅，晚上厚厚一層，做唇膜。

　　  那兩個吻似乎都發生在晚上，如果是真實的話，那周露豈不是吃了厚厚唇膏？

　　  顧許發現自己的思緒兜兜轉轉總是繞回那兩個吻。

　　  周露注意到顧許在看哪裡，抿了一下唇，說：「菜要涼了，出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