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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年前她那表姑姑逝世,這還是池沅頭一次進宮,卻只覺得這兒的一磚一瓦都熟悉地很,新皇登基,這舊的宮殿卻沒有半點變化。
聖人高高地坐在龍椅上,面前由一個巨大的珠簾幕布擋著,讓人看不清面容。文武百官在下面跪拜朝賀,池沅跪在地上,卻只覺得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再之後,就聽到腦袋頂一個清凌凌的聲音響起。
「眾卿免禮。」
聲音聽上去威嚴,卻年輕地很,和池沅預想中的很是不同。
轉念一想,也是,這平陽公主的年歲和自己一般大,當了皇帝也不見得會老成到哪裡去。
第一次參加這麼大陣仗的中秋宴會,池沅也並不怯場,埋在一眾糕點飯菜中吃得抬不起頭,互相敬酒祝詞都是別人家的事,與無權無勢無背景的池家娘倆無關。
不過,這宮中御膳也太好吃了吧,要不是顧及池家的顏面,她必然得多打包一份帶回家給餃子嘗嘗。
餃子是只黃白相間的野貓,被池沅從貓市上買回來的,模樣討喜可愛,就是愛撓人,小魚乾不好吃了要撓人,被頻繁揉臉了要撓人,性子嬌貴不好伺候,但架不住池沅喜歡,好吃好喝地給供著。
正思念著家中愛貓呢,池沅猝不及防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安國夫人之女可來了,把頭前答應進獻給孤的大字呈上來吧。」
池沅一驚,抹了抹嘴,理了理衫裙,就端著邊上早就備好的紫檀木盒上去了。
她彎著腰,不敢直視天顏,只低頭看地磚說著池雙枝出門前特意讓她背熟的祝詞。
許久,珠簾里的人都沒有出聲。
台下的文武百官不無好奇地打量起這個「活潑好動」、「沒半點端莊大家之氣」的安國公之女。
那些目光有驚疑不定、有嘲諷不屑、有無視不理。
等池沅端著木盒的手都要麻了的時候,她聽見了珠簾被掀開的聲音,身為一朝天子的聖人慢慢走了過來。
直到池沅低頭的視野里出現那雙繡工精湛的鳳紋明黃鞋,她才又重複了一遍祝詞。
聖人並未說話,抬手掀開了木盒,將裡面裝著的捲軸打開,看了很久,才突然出言,「這畫……畫的倒是不錯。」
畫?
池沅一愣,猛地抬頭,卻清晰地看見了站在自己面前女人的面容。
那樣的熟悉,和夢中縹緲模糊的感覺不同,當她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整個模樣都分外鮮活起來。
略施粉黛的玉面高雅清冷,如天邊高聳的雪山,畏不可攀。
一襲明黃的圓領袍襯得肌膚白皙如玉,她沒有戴那頂鎏金的龍冠,只淺淺地別了個金釵,花萼形狀的頭飾更配她秀美的面容。
池沅盯著女人直看,口中喃喃地說了一句,「仙女姐姐……」
新皇的眼眸閃了閃,眉目一凝直射向「亂語」的池沅。
池沅察覺失言,猛地跪地辯解,「臣一時被聖人的威容所震懾,這才口不擇言說了渾話,還望聖人責罰。」
「無妨,起來吧。」女人淡淡地說了一句,將畫卷放回木盒,讓人端了下去。
「你送的這中秋賀禮,孤看了滿意,便免了你胡言亂語的罪過,但這獎賞也就沒了,你下去吧。」
池沅鬱郁木訥地下去了,滿腦子全都是剛才那張臉。
池雙枝看了池沅那魂不守舍的樣子,憤憤掐了一下她胳膊,「還執著於打賞呢,我看你是睡覺誰糊塗了,對著聖人喊仙女姐姐,她沒當場砍了你,都是好的了。」
池沅無語,「我想的哪是打賞?」我想的分明是那個突然下凡了的仙女姐姐!
她夢中的仙女姐姐竟然是當今聖人,她現在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
能見到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固然是件開心的事,可這位的身份……這高枝又怎麼輕易攀上呢。
與君初相見,卻恍然如失戀。
不肯放棄的池沅又拽了拽池雙枝的袖子,小聲低問,「聖人她有喜歡的人嗎?」
池雙枝放下筷子,皺著眉頭看她,「你問這個幹嘛,聖人後宮佳麗三千,男男女女女都有,要說喜歡的話,大抵是那個最受寵的華妃吧。」
池沅捂著胸口,直覺扎心。
池雙枝若有所思,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你莫不是看上聖人了?」
她捏著下巴打量池沅,像是發現了一個從未設想的道路,「這也挺好的,把你送進宮裡服侍聖人,得寵了還能封你個妃子噹噹,池家也能沾點光。」
「怎麼樣啊,女兒,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個屁,「那……那我不就成了女寵了嗎?」
池雙枝聳肩,滿不在乎道,「女寵怎麼了,給天下最尊貴的人當女寵,多少人排著隊想當都輪不上,我幫你跟司禮監說一說,年後秀女大選,把你一併塞進去。」
池沅氣到自閉,等她入宮,非得把那些鶯鶯燕燕都一個個趕走不可。
仙女姐姐身邊,當然只能有我一個!
愁緒入心,得一醉澆愁。
池沅端起桌前的那壺酒香四溢的上好美酒,痛飲了一番。池雙枝見了也沒說什麼,自家女兒的酒量她了解,這麼點度數的果酒還不夠她喝一桶地,也就放任了。
酒宴行至中間,曼妙華麗的歌舞表演讓整個宴廳都熱鬧起來。聖人因身體疲累,看了一半就離宴了,官員們也沒了限制,開始走動起來,互賀祝詞,共賞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