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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真沒骨氣。」
葉金素看著那弟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很是不屑地搖搖頭。
忽地一陣風起,零碎的花瓣輕輕拂過她的臉頰。葉金素不由一怔,伸手接了一瓣,放在掌心細細端詳,許久才回過神來。
——自己原來早已出了秋瑟谷了。
葉金素身為藏劍弟子,卻不好劍法,而一心向醫,然葉英聽聞她的想法,卻是命她閉關劍冢的秋瑟谷,直至能令那棵終日飄落黃葉的老樹回春,方答應她的請求。
然而沒能等到老樹抽新葉的那日,安史之亂便塗炭天下。
劍冢再也沒有了前來試煉的各門各派的人,她一人孤獨地守著這棵老樹,手上一道道長針落下去,猶如石沉大海。
直到有一天她凝望著老樹梢頭光禿禿的枝椏,才忽地有些明白了當初葉英的用意。
後來她遇見了皇甫卓。
那著實是個英俊挺拔的人,眉目里卻藏著經久的疲憊和滄桑。葉金素認得這樣的神情,每一個經過戰亂的人,縱使容貌尚年輕俊秀,眼神卻已經透露出內心那些無法痊癒的傷痕。
皇甫卓對她說,你走吧,莊裡有不少在戰亂中留下舊傷的弟子,他們需要你的幫助。
她什麼也沒說便點了頭。又想起了葉英的那番話,她想,她終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離開秋瑟谷的那一刻,她回過頭,看見皇甫卓在仔細擦拭手中的長劍,神情專注而又柔和。劍柄繫著個玲瓏剔透的冰蠶絲穗子,清風拂過,便搖曳出好看的弧線。
這樣一個人,是在這裡等待什麼呢。
葉金素就在劍冢附近簡單地搭了個屋子,用這些年習得的醫術治病救人。大規模的叛亂剛剛平定下來時,劍冢便又開始有人前來了,於是來看些跌打損傷的人又絡繹不絕。
她每日都忙著采草煉藥,日子過得足夠充實。藏劍的景色也著實很美,縱使她自小便生活在這裡,然而閉關劍冢太久,她早已忘卻空氣該是怎樣清新的味道。
而葉金素再也沒有想過要去拜在萬花門下學醫的事情。
很多年後初春的一日,劍冢來了個一身紅衣的人。
葉金素出門採藥回來便遠遠地看見了他。那人就靜靜站在劍冢入口的地方,卻是不進去。她看了一會兒還是禁不住好奇,上前道:「這位公子,你是……」
那人聽到她的聲音便轉過頭來。葉金素接下來的話就沒能再說出口——這個人,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眉目如畫,溫潤儒雅,一雙烏黑眸子裡含著清淺笑意,唇角輕輕挑出個弧,便覺如春風拂面般溫暖寧和。
等她反應過來,一張臉都已經紅透了。
「公子,你……你……來找人麼?」
那人笑著看她失措的模樣,伸手過來幫她扶好差點就歪掉了的草藥籃子:「姑娘小心。」
這聲一出,葉金素不禁驚了一下——竟是摻著可怕的嘶啞,與那人俊秀的面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她剛想開口詢問,卻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藥香,那是她所熟悉的,萬花門下的人總會帶上的氣息。
於是回過神來。想來此人聲帶的損傷已是很久了,經年累月,若是能醫,他自己應早已醫好了,如今看來,怕是……
她這般想著,心下不由悵然。對方似是從她神色看出些什麼,也並未介意,道:「劍冢此處……可是有一處叫秋瑟谷的地方?」
葉金素不由一怔:「是。你……」
她忽然明白了什麼,明白了那個閉關劍冢,日夜守候在那株幾近死去的老樹下的人的等待。
「那,秋瑟谷可是有一棵日日飄落黃葉的老樹?」那人低聲說著,卻仿佛已經不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將目光遙遙地投向劍冢的方向,神色是說不出的柔軟。
「可是……有你在那裡等我麼?」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皇甫卓恍惚間似乎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隱約竟有久違的青草香氣縈繞於鼻間,帶著那些熟悉的韶光的味道,一併在這蕭瑟寒冷的秋風裡綻放。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參天大樹正抽展開翠綠的枝椏,目所能及的生機盎然正在重新煥發春日的蓬勃。
綠蔭籠罩的視野里,那抹向他走來的紅色身影正漸漸清晰。
一直到那人站到自己面前,微微仰起頭來。一如尚未離別的那一天,他在二人交纏的氣息里,在那泓清澈的眸子裡見到的淺淺笑意。
夏侯瑾軒的指尖拈起一瓣落花,隨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額角的發上。
——「阿卓,我回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