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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時候,她心裡懷著對弄傷林錦眼睛的愧疚,擔心著安嶠的報復,又要時時刻刻提防族裡人暗害,太多事存在心裡,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現在不一樣了,從前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她可以和林錦在這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漳夕一直抱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林錦以為她又睡著了,就晃了晃她。漳夕直起身來問她:「怎麼了?」
林錦一邊拿過衣服套在身上,一邊說:「我們下樓去吧,爸爸估計也快起床了,我們先去做個早飯,昨天沒有說什麼可能是因為我們回來的太晚了,今天就不一定了。」
漳夕點點頭,跟著林錦下了樓,她其實有點憷林暮海,特別是從昨晚之後。
她們起得不算晚,但林暮海似乎整晚都沒睡,已經坐在餐桌旁吃完了飯,拿著一份報紙在看,手邊菸灰缸里落滿了菸頭。
林錦有些忐忑,雖然爸爸也沒有說什麼反對她們的話,但也沒有承認過漳夕,這麼多年不見,即使他們之間還有血濃於水的親情,但畢竟是疏遠了,更何況他們似乎從來沒有過極親近的時候。她不知道普通家庭里的女孩和自己父母是怎麼相處的,也不知道她們遇到這樣的事該怎麼去說,更不知道她們的父母是不是也會這麼冷靜,所以也沒法判斷林暮海現在的心情。
其實還有一點,是讓她覺得忐忑的主要原因。
她覺得爸爸和之前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是哪兒不一樣,她似乎已經不能再像從前一樣了解他了,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了那樣的默契。
林暮海看到林錦她們下樓來,指了指桌上的早飯,說:「過來吃飯吧。」
林錦拉著漳夕過去坐下,給漳夕遞了筷子,然後一直看著林暮海欲言又止。
林暮海抬頭看她一眼,說:「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然後又繼續低頭讀報紙。
林錦不敢再說什麼了,趕緊低下頭吃飯,心裡想著一會兒該怎麼去和爸爸說她和漳夕的事。
她和漳夕認識得偶然,如果說出漳夕來這兒的真實原因,恐怕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完全不足以讓人相信,但不說的話,她們在一起是因為什麼呢,為什麼漳夕會接近她,為什麼她輕易地就動了心?這些連她自己都找不出合適的理由。
她不知道爸爸是不是還記得在墓里發生過的事,如果記得的話,她們為什麼會去了那裡,為什麼又沒有和他一起回來?如果不說實話的話,這大概就是一個怎麼圓都不完整的謊,無論怎麼說都會有漏洞。
林錦還在想著,碗裡的飯也沒有吃,手邊的湯也沒有喝,漳夕看她走神了,就給她夾了些菜在碗裡,這時林暮海扶了扶眼鏡看了她一眼,漳夕只能笑了笑,尷尬地收回了筷子。
漳夕本來以為林暮海要說什麼,電話卻忽然響了,林暮海走到客廳接起了電話,林錦回過神聽了聽,好像是研究院的人打來的。
因為距離有些遠,林錦聽不到電話里的人在說什麼,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了安嶠的名字。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她們已經走了這麼久,安嶠大概也是和她們同一時間失蹤的,現在只要有人知道她們回來的消息,一定會來問她們。
林錦想起了那天握在手心的匕首乾燥的觸感,兩隻手都是顫抖的,心跳變得急促而雜亂,她從來沒過到自己會做出那樣的事,但當時如果她沒有那麼做,現在死的人可能就是漳夕了。
唯一讓她疑惑的還是安嶠一直追殺她們,或者說追殺漳夕的理由。
在她的記憶里,從前安嶠想要殺她們只是因為圖利,有人把她們當做是不應該存活於世的,會威脅到他們生命的妖孽,所以找法師想要除掉她們,但現在已經沒有了這樣的利益可圖,安嶠卻比那時更執著了,不管從哪方面想都想不通。
難道漳夕後來還和他有過過節?
林錦想到這兒看了漳夕一眼,漳夕也正在看著她,好像在問她:該怎麼辦?
林錦搖搖頭,給她又舀了一碗湯,說:「沒事的,沒有人會知道。」
林暮海放下電話回到桌前,跟林錦說:「小錦,跟我來一下。」
林錦依言跟著林暮海去了書房,等他們關上了書房的門,漳夕就躡手躡腳地跑過去湊在門口聽。
林暮海並沒有向林錦想的那樣直接去問她關於安嶠的事,他甚至都沒有提一句。
林暮海坐到書桌前,神情有些疲倦,熬了整整一夜之後整個人都是昏沉的,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拼命地去工作了,自從林錦媽媽過世之後,他的每一天都如同行屍走肉。
「小錦,」林暮海開口道,「爸爸打算這個月末就回研究所去工作,這段時間休息得已經很久了,再不回去會耽誤許多事。」
林錦沒說話,她不知道她能說什麼。
我們總算有機會能見一面,我很想你,很捨不得你,所以你能不能別走?
我差點兒以為你真的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所以能不能哪怕只有一年,一個月,陪在我身邊?
林錦說不出口。
林暮海還是老樣子,他並沒有在意林錦有沒有聽到他的話,也不在意林錦聽了這些話有什麼想法,他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不是父女之間將要分離的告別,而像是一個簡單的通知一樣,就這樣平淡到令人髮指的說,我要離開你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