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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被噎了一下,沒想到她這麼說,雖然她也見過漳夕對不相干的人有多冷淡,但是真的輪到自己身上說不難過都是假的,明明不久之前還是戀人,結果現在形同陌路了。林錦有些慶幸自己在雪地里昏迷的時候拉住了漳夕的手,那是一個改變的開始,她邁出了那一步,從此之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她現在多少明白了漳夕對她的愧疚感來自哪裡,大約就是那一次見死不救讓她傷了眼睛,所以後來才總是覺得對不起她。按之前的記憶,她的漳夕再次相遇是兩年之後,那時她已經搬出了溪村,漳夕偶然遇到了她,發現她的眼睛被凍瞎了。當時她不知道那是漳夕,以為是山上跑下來的一隻大貓,又看它身上受了傷,就扔了幾塊肉給她吃,又找了些草藥給她敷上,之後漳夕就留在了家裡,多半是因為感激。
現在的漳夕對她沒有任何感情,沒有那樣的愧疚,沒有被一個算是自己曾經見死不救的人卻給過她足以活命的食物之後的感激,也不會對一個十三四歲瘦成一把骨頭的小女孩有什麼想法,林錦忽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得想辦法讓漳夕把自己帶在身邊,不然以後能不能把人追到手還是兩說,說不定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林錦裹著毯子把自己縮成一團,站起來跑到漳夕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漳夕有點兒不勝其煩,她平時獨來獨往慣了,這次一時想不開救了一個小孩兒,結果這小孩兒還這麼粘人,實在讓她難以應付,只好撕了一條兔腿遞給她。
林錦兩手接了捧在手裡,但是一口沒吃,還是看著漳夕。
漳夕放下手裡的肉問道:「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林錦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好該怎麼搭話,張了張嘴也沒說出什麼,漳夕沒再理她。
洞外依舊是狂風暴雪,這樣的天氣還會持續一段時間,現在這個情況漳夕應該暫時不會離開,林錦蹲在角落拿著一根木棍隨手戳著漳夕單獨給她點起來的火堆,眼神一直沒離開那個靠在洞口閉目養神的人。
漳夕感受到了那道視線,但是並沒有說什麼,被人盯著看,特別是這麼明顯地盯著看,顯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她不知為何對這個撿來的小女孩充滿了從未有過的耐心,最起碼她並不討厭她。
漳夕把她一直盯著自己看的舉動當作這個小女孩獨自一人在這深山裡的恐懼,也許是因為自己救了她,她才對自己有了一點依賴和親切。
「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漳夕開口道。
林錦愣了一下,她還沒有想好該找個什麼藉口讓漳夕帶上她,無緣無故地,一個自在灑脫慣了的妖沒有任何理由去帶上一個只能當作累贅的孱弱人類。但是漳夕現在問她了,如果再錯過這個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搭上話,林錦心一橫,就直接說了,「你能不能帶我走……我想跟著你。」
不出意料,漳夕重新闔上了眼睛,拒絕地沒有留下絲毫餘地,「不能。」
林錦不依不饒,「為什麼?我可以做很多事,而且你一個人不覺得悶嗎?我不會妨礙你的,只要你走的時候帶上我就好了。」
漳夕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一個人?怎麼知道我會走?你說你不會妨礙我,但是很明顯你現在就已經很妨礙我了。我沒有那個力氣給一個人類小孩每天找食物,也不能保證你跟著我不會死。」
她說的是事實,林錦沒法反駁。氣氛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只是林錦不知所措,漳夕對此無動於衷。
族裡的長老把她趕了出來,卻又留給她最後的希望,他說只要她能守護好溪村,不讓這個已經被詛咒的古老村落滅亡,她就可以重新回到族裡,儘管她已經沒有了親人,但是仍然不想放棄那最後的一點歸屬。
她會在溪村外的這座山上呆很久,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幾十幾百上千年。
這樣流落在外的小孩也許只會撿這一個,也許哪一天會撿很多個,沒有誰能讓她留在身邊。
林錦有些挫敗,她看著外面模糊了視線的風雪,記憶里不知為何都是後來漳夕在她身邊之後她們度過的每一個雪夜。
那時候漳夕似乎很怕冷,每次都拉著她躲在點起了炭火的小屋裡,兩個人窩在被子裡,漳夕身上的皮毛很溫暖,毛絨絨的,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只有她們兩個人,但是一點也不會覺得孤獨。
林錦心裡密密仄仄地疼,她心疼那個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得到了愛的漳夕,也心疼現在這個表面上淡漠冰冷,內心卻很孤獨的人,她現在連一個名字都沒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沒有得到親人的肯定,也不去接觸任何其他人。
她在溪村的時候沒有見過漳夕,或者見過但是她看不到所以也就不清楚,漳夕這兩年在什麼地方,遇到過什麼事。一個險些被活祭的還沒有成人的小女孩,自己想要活命都要看造化,更不用說給漳夕什麼。
是繼續想辦法留在她身邊,還是暫時回去等日後重逢?只要未來的走向沒有改變,漳夕註定會去那個她搬去的小鎮。林錦還在糾結,漳夕這時突然站起身來,她披上了一個斗篷,走出山洞,夜色依舊一片黑沉,林錦擔心她要離開,趕緊跑過去扯住她斗篷的一角。
「你要去哪兒?」
漳夕回頭看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明亮而攝人,「我去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