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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我怎會知道,我又未下過地獄。」
對方頂著那光禿禿的腦袋, 喝著酒,圓圓白白胖胖的臉上很是高興的呵呵笑了笑, 然後微眯著眼,醉醺醺的又道:「不過我雖未下過地獄, 卻知道書文經教的地獄有很多種, 像中土的十八層地獄, 還有道教的三十六地獄,還有哪部書文上來著的, 什麼七層地獄,西方的八層地獄等,不知時居士想知道哪種?」
時樓頓了頓:「我想知道禪師所認知的地獄。」
那和尚晃了晃腦袋:「我認知的呀,我認知的當然就是我佛所說的地獄,說來也有意思,這個問題我也和珍珠祭司討論過, 那時他問了和你相差不無幾的問題。」
時樓:「不知禪師如何回答的?」
和尚笑了笑,眼中露出飄遠的思緒:「我呀,那時告訴他的當然也是我佛說的地獄, 其實也有很多種啦, 不過具體說來的話, 大致為三種,也是我最為識認的那三種,根本地獄、近邊地獄和孤獨地獄。」
和尚的話很有意思,時樓的注意力漸漸的幾乎已經全部轉移在了眼前這個和尚的話語之中。
那和尚舉著酒杯,絮絮說道:「《俱舍倫》中曾言,『南贍部洲下過五百逾繕那,乃有地獄。』……」
最後時樓特別清楚的記住了對方所說的關於孤獨記憶的那麼一段話。
「孤獨地獄隨處可見,於山間、曠野、樹下,由心而應,身處孤獨地獄,所見皆曠野,無一日安,身形如走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心有苦痛,地獄不散。」
其實這段話原本意思是指一個人的心境問題。
只是後來聽起莫顏說起,那個季涼幾十年一人身處於此,如同無邊地獄。
他便神識鬼差的想起了這段話。
再聽關於季涼幾十年不吃不喝卻無法自然死去的故事,便不由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也許這個地方,就是所謂的地獄。
是某個人,某股力量特意所創造的,孤寂無邊地獄。
他又想起那時,他眼前的那個和尚,說完關於地獄的言論之後,便又再次覺得很有趣的提及了那位珍珠祭司。
「他呀!對我所說的地獄很感興趣呢,他說他曾身處那樣的地獄,但在那裡他並不覺得痛苦,反而覺得自在。我說,既然如此,那就不叫地獄了。」
說完,那和尚便又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他對地獄一類的詞,真的很感興趣,和我中途有緣遇見,同路來到大唐後,也翻看了不少的相關經文,我也為他親自找了不少。不過就他那樣,真不知立不立得教,畢竟誰想近身惡鬼,身處地獄呢?整天對惡鬼痴迷,還不如隔壁那群穿紅衣服的人,拜火,可比拜惡鬼強吧……」
然後招來小和尚,伸手扶著小和尚那光溜溜的圓腦袋,便揮手離開了。
和尚離開後,時樓便也跟著離開了。
他走下了玉樓,來到了那滿是華燈的街上。
街上的人很多,那些人有著各種面貌,各種顏色的眼睛,各種顏色的頭髮,還有各種不同的服飾。
人群依舊熙熙攘攘,依舊熱鬧繁華。
但這條繁華的街道並不是沒有盡頭。
走了許久之後,時樓便走進了一片什麼也沒有的黑暗之中。
他轉頭看向身後。
往後一步便是繁華街道,熙攘人群,繼續往前便是什麼也沒有的虛無。
黑暗沒有邊際,於是他只能往後一步,走入了所謂的『繁華人世』。
女郎們蒙著面紗,穿著飄逸華美的衣服,袒露著小半酥.胸,一走過,便是一陣香風飄過。
男兒們也是各種錦衣華服,或執扇或配刀,或高大威武,或斯文有禮。
時樓走過長長的街道,路過耍火圈、丟大缸的雜技,還有崔迪的驅蛇人,一路尋找那位珍珠祭司的身影。
但從繁華圈的這頭走到那頭,一直都沒有找到了那個珍珠祭司。
倒是各種熱鬧都瞧了一個遍。
直到人群散去,天亮之後。
他才又再次看到了對方。
之後,他便開始慢慢的發覺了,這片繁華人世好像一直在重現著千餘年前,那位珍珠祭司身處於大唐時,曾經發生過的一些故事。
他再次看到對方時看似是第二天的早上,但實則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
對方的模樣很狼狽。
他被一群穿著紅衣服配金刀的金吾衛壓著,繩索拴著,帶到了城牆底下。
對方也不知犯了什麼罪,竟被聖上親自下令五馬分屍,凌遲處死了。
那場景有嚇人,可是眾人看不到時樓,不然就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袍,也該被大街上騎馬飛走的金吾衛抓走,處個極刑。
他也再次看到了那個和尚,對方就站在人群外,搖頭嘆著氣,昨晚才見過的白白胖胖的模樣,足足瘦了一圈。對方曾帶著的小和尚也不在他的身邊,他的袈裟還有布包還是那一身,卻更加破爛了。
凌遲刑罰足足執行了三天,三天過去,珍珠祭司被五馬分屍。
眼看著這一幕落下後,和尚才搖頭離開,踏向了遠方。
故事到這裡原本就該這麼結束的。
但可想而知,並沒有。
又一個月升日落過去後,時樓又再次看到的那位珍珠祭司。
對方的模樣完好無缺,他換了一身不起眼的普通尋常打扮,帶領著一支商隊,在從大唐前往西域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