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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看著秦瓊將目光挪到他身後范無咎的身上,他還在笑:「那可能要問謝郎君的這位好友了。」
聽到這句話謝必安順著秦瓊的視線轉頭,看到范無咎的表情不對勁。
「我在百寶樓三樓定了雅座,就在那恭候謝郎君,只要謝郎君進樓報秦某的名字,便有人將謝郎君帶來。」秦瓊走之前回頭,眼神落在謝必安和范無咎之間頗具深意,「我會告訴謝郎君想知道的一切。」
關門聲響起,只留下房中的謝必安和范無咎沉默。
謝必安面前是關上的屋門,他沒有轉頭去看身後的范無咎。
「你是不是又瞞了我什麼?」
沉默中響起一道聲音,話尾甚至還含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哥哥。」
范無咎嘴唇輕動,最後只吐出這兩個字。
然而轉過來的映入眼帘的是謝必安的臉。
昨夜好像只是一場甜蜜的夢,謝必安的臉上又是雕塑那般陌生的冷。
讓范無咎心痛的是謝必安居然真的因為秦瓊的那兩句懷疑於他,可是更讓他心痛的是,他確實在這上面欺騙了謝必安,甚至還不止這一處。
如果謝必安知道了他所有的謊言,還會願意接受他嗎?
昨日才得到的溫暖自指尖褪去,范無咎只覺得指尖發冷。
兒時的范無咎並不受待見。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著西域血脈的雜種。
沒有孩童願意和他玩耍,甚至連范無咎靠近一點就要扔石頭砸他,將范無咎砸的鼻青臉腫。
他每日帶著滿身傷痕回那個「家」。
從來沒有人在意他。
他像是一株隨意播撒從不可能的石縫中生長出來的野草,衝出石縫本就千難萬險,朝著天空生長更是鮮血淋漓。
范無咎一直盡力奔跑,哪怕摔倒了也從來沒有人扶起過他,直到那次雪夜,他狼狽的跌進泥潭,惹得滿身的污垢。
可是有神明降臨,長著玉似的面孔,手確實滾燙的暖。
「你是神仙嗎?」年幼的范無咎還沒從地上站起,就已抬頭看向扶起他的人。
「我不是。」
那人是天性不愛笑的臉,可給范無咎的感覺卻和之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我比你大,可以喚我哥哥。」
哥哥這個稱呼范無咎並不陌生,在母族中他算是年齡偏小的一列,但是范無咎宗族兄長從來不會正眼看他。
只會和那些稱他是「雜種」的人一樣嘲諷他。
原來哥哥這一詞也是如此溫暖嗎?
小范無咎跌跌撞撞地跟在這位哥哥的身後,縱然臉被凍的通紅,也開心的一聲聲喚著哥哥。
之後范無咎終於知道了哥哥的名字——
「謝必安。」
范無咎的聲音低啞,目光像是蔚藍海水般的懇求。
他在害怕。
害怕謝必安不要他了。
然而謝必安看著他,鳳眼中是察覺不到情緒。
「范無咎。」他的聲音詭異的平靜,「我不會去秦瓊那。」
這句話幾乎讓范無咎原本沉著的心又提了起來,但他的臉還沒來得及露出喜色,謝必安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如墜深淵。
「我想你自己告訴我。」謝必安說。
看著謝必安這張臉,范無咎只想在此刻將一切就攤在謝必安面前。
可是現在並不是說的時機,一旦他告訴謝必安,甚至連謝必安都被牽扯其中。
他原本就是撿到的一條賤命,縱然是死了也無妨,只是謝必安。
范無咎不想把不染塵埃光風霽月的謝郎君牽扯進來。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幾下,似乎那幾句在范無咎的喉中反覆咀嚼。
最終范無咎只吐出蒼白的一句:「抱歉。」
說完後他沉默地看著謝必安,身形落寞,像是已經被拋棄的狗。
一條謝必安的狗。
「你的傷是不是好了?」
謝必安的眼神因為這句話變的更冷了,他抬眼看著范無咎問道。
范無咎下意識就想說「並沒有」,他清楚若是他的傷好了謝必安一定會讓他離開現在的住處。
如果他被趕出謝必安的住宅,那到時候他又該去哪裡找到謝必安呢?
但是對上謝必安的眼神,范無咎的心是被割似的痛。
「是。」
他無力地說出這個字。
可是范無咎不想再騙謝必安了。
似乎被這句話氣笑,謝必安的嘴角難得有了嘲諷的弧度。
他冷冷說道:「那你可以離開了。」
說完這句話後謝必安就轉身,沒有再看范無咎的表情,他從范無咎身邊徑直越過,回到了臥房。
而范無咎無措地站在原地,他甚至都不敢回頭看謝必安的身影。
在房中的謝必安並沒有表面上的那般冷靜,他的心情複雜,似乎百種情緒在他的胸腔中激戰。
鬱結在胸中,甚至連嘆氣都無法疏散這難熬的情緒。
他只知道範無咎瞞了他許多,但是沒想到范無咎竟然會對鄭娘下手。
謝必安打開門正準備出去,手突然被人握住,阻擋了他前進的步伐。
他回頭看向抓著他手的人。
范無咎向來含笑的臉上現在覆蓋著難言的哀傷,像籠著一層愁雲似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