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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無咎的手抵著額,往前邁的腳步也一併停了下來。
穠麗深幽的桃花眼垂下,眼睫掩住幾分暗沉的厭煩。
他想,大概又是孟婆湯出問題了。
不然那些看不清的記憶怎麼模糊著不肯離開?
可正當范無咎準備轉身去尋找孟婆,視野畫面忽的變了。
明明橫亘在眼前的是無盡長夜,他卻恍然看到了瑩白的肌膚。
如銀如雪,像是從頭頂緩落而下的地府所沒有的月光。
是他能見的唯一亮色。
抵額上的手拿下,十指修長張開復又收攏,卻只握到了一片寂靜的虛無。
他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范無咎想要想起,可是他此刻連為何飲下如何飲下孟婆湯的記憶也都流逝了。
忘川河無止境地流淌著。
悵然間,恰好有簡訊飛來。
「黑無常范無咎,請即刻前往駐守凡間。」
是來自閻王的簡訊。
「白無常謝必安將與你同行。」
人間的暖陽照耀,清冷的鳳眸掃視而來。
「范無咎。」
他說。
雙手相握,隱藏不住的熟悉感自指尖攀升,回落至在九幽錘鍊鍛淬的心臟中。
這種感覺讓於地府中冰封的身軀都燃燒起來。
肆意的目光一寸寸舔過。
「無常大人。」
舌尖在口腔中頂住上顎,而范無咎近乎感喟地呼喚。
在飲下的孟婆湯中,他究竟忘掉了什麼?
「爹爹,正確的方向應該是這邊。」
方雲珠扯了扯蕭毅的衣袖,帶著他往相反方向走去。
她目光在謝必安和范無咎兩人上不經意地瞥過。
雖然兩人的身份已經早已公之於眾,但是她仍然覺得其中有些不對。
並且才這麼一瞬間,只是她從竹叢後出來的這麼一個間隙,兩人之間的氣氛又完全不同。
肉眼可見的僵硬。
這是又吵架了?
而蕭毅僵硬的被方雲珠扯著袖子帶路,臉上神情複雜。
萬萬沒想到他隨便找了個方向還能找反……
而且這被和自己年齡也差不多大的方雲珠叫做爹的感覺,實在是太神奇。
看著眼前少女轉過頭對他言笑晏晏的模樣,「喜當爹」的蕭毅笑容勉強。
他還沒忘記在前廳時,方雲珠突然變作骨架模樣的場景呢。
不過,前面有那一幕變作骨頭的事情發生,是不是就意味著這幾位僅僅只是魘中鬼的傀儡而並非真身?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魘中鬼到底藏在哪裡?
只要找到魘中鬼的真身,這次的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一如日落大廈的那次。
雖然蕭毅知道提前中斷魘會招致一定規則的責罰,但是畢竟當事人是地府的正牌勾魂使者范無咎。
應該受到的責罰不足為懼。
看八爺也不像是真正受到責罰的樣子。
所以蕭毅暫時將心放了下來。
自從前面謝必安說出了那句話後范無咎就再也沒有開口了。
成為跟在他們身邊的沉默人員。
空氣中只迴蕩著方雲珠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難得的安靜讓謝必安都有些不習慣。
自從凡間的第一次接觸以來,這位黑無常大人此刻的模樣可算是頭次見。
他一直是調笑著不正經的,哪怕在日落大廈附身在紙片人公主上被冷酷的小羊抓著在鬼手下逃命時也能說出幾句開玩笑的話來。
就像范無咎時常含著笑意的桃花眼眸,仿佛這些從來不值得他多瞧幾眼,哪怕是無常職責的入魘驅鬼。
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冷漠嚴肅著一張臉的謝必安。
而如何逗弄這冷臉的美人,成為了他唯一的樂趣。
明明他們都是消除記憶後的第一次見面。
謝必安想。
他的目光落到范無咎的眼睫上。
范無咎的眼睫濃密,就像一片輕柔的羽毛。
而此刻這羽睫垂下,如同沉沉壓上他此刻並不好的情緒。
地府規定無常每兩百年飲下孟婆湯,就相當於一次的重生。
而兩百年即是無常的一個輪迴。
在飲下孟婆湯消除記憶之前,在上一個輪迴。
謝必安與范無咎之間又應該是怎樣?
前面領路的人突然停下腳步。
方雲珠指著面前的雕花木門看向范無咎,「這就是空餘的客房了。」
「范司令看看應住哪裡?」
說完後她又問謝必安,「如果我沒有記錯,謝公子應該已經有安置的客房了吧。」
聽到這句話,謝必安點了點頭。
他醒來後所處的房間就是方府為原身安排好居住的客房。
「謝公子住的是哪間?」
沉默了一路的范無咎終於開口。
方雲珠和蕭毅因為這句話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如出一轍茫然的神色後都一同將視線轉移到謝必安身上。
因為他們是真的不知道謝必安住的哪個客房。
方府財產豐厚,屋宅龐大,在府中備著的客房數量也十分多,若是不熟悉的人真的容易在偌大的方府中暈頭轉向。
於是范無咎的目光也順著一起看向謝必安。
這次他的眼神平靜,沒有其他額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