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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那叔父運氣,愣是生生和那張知州錯過了好幾遭,好不容易擠到一條船上了,結果那位竟然玩什麼微服上任。若非出來那般事故,還不知要何年月才能見著那張知州。我唐門的獨門毒藥厲害,治病救人的水準也有那麼幾分,幾下一合計。自然便把你留在我們唐家了。」
最後一句話說完,這位唐葉落唐小爺終於是放下了筷子,滿足的摸了摸漲得圓潤的肚子道:
「這幾日養傷什麼的可算是把小爺餓得夠嗆,總算是吃了一頓大餐。至於你那位張先生,目前正和我那叔父一起合計著坑那王大官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一個區區閹人以為掌了點兵權便了不起了?縱容手下那群軍官也不知幹了多少沒良心的事。」
這話出口,沒有半點顧忌,只差沒指著那王大官鼻子罵狗賊了。不過也好在周遭並沒有什麼人,倒也不虞有人聽了去。
想到那張詠張先生平時的手段,再加上聽這唐小爺言語,其身邊又跟了個武功高強頗有智計謀略的唐門門主唐堯卿,江寧也不急著去見張詠。只是見這人頗為好玩,當不失為一妙人,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著。
轉眼,便已是夜幕將臨,瞅了瞅天色,那唐葉落突然一把跳起。一臉神秘兮兮的對著江寧道:
「哥們兒,兄弟我出來一場也是不易。不如你便可憐可憐小爺我,陪我走上一遭?」
這人說話行事,沒個正行,偏偏並不讓人反感,反而倍覺有趣。因此江寧只是思索片刻,招來店裡的小二給了銀兩,又交了信物,讓其給府衙里的張詠張知州遞個口信,便同意了。
江寧行事妥帖,也不問這唐葉落要其陪同去的地方究竟是何處。只是讓其帶路,安安靜靜的跟隨在身後,倒把那素日裡來大大咧咧的少年郎,弄得頗不好意思。
不過這情緒也只是持續了一陣。等到走入那一排排掛著各式的燈籠,熱鬧得不似夜間的地方時,那少年郎眉梢眼角,便只剩下了莫名的期待與忐忑。
紅燈區。
不知怎麼,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底湧入,全身的每一寸血孔,都好像充斥了滿滿的憋悶。不能呼吸,而這個前世並不熟悉的詞語,卻在第一時間闖入了腦海。
也許是良心發現,那位神經粗大大大咧咧唐小爺終於想到關照一下江寧這初到蜀地的公子哥,驀地轉過頭來,露出了個男人都懂的笑容。壓低了聲音道:
「哥們兒,等下的事情,就不要小爺來教了吧?所以,各玩各的就好!」
天知道他一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郎突然間露出這猥瑣的笑容是為哪般?那怎麼看怎麼游離不自然的眼光,江寧知道,這唐小爺顯然並不若他所表現的那麼成熟。
掩飾性的咳嗽了兩聲,江寧方才努力擺了一副正經的模樣,道謝道:
「如此,謝過唐兄弟提點。」
竟然是絲毫也不提他們之間關係何時又變得親密到稱兄道弟的地步。
唐葉落本就是個粗神經的,更別說此時另有心事,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因而也沒有察覺江寧這話說得有多麼的言不由衷,只是長舒一口氣,轉而極有目的性的向著一處掛著青色燈籠的院落中奔去。
按說這煙花之地,又是在這招妓養小三合法的大宋朝,各行各業的競爭肯定是存在的。也因此,出現個什麼手段都不值得稀奇。江寧來到這個世界十數年,即使沒有親身經歷過,也聽說了不少的事;更何況在前世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得益於某位老師的悉心教導,江寧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可甫一進這庭院,江寧便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氣氛。月影燈火間,分外詭異。
有身著青衣的婢女提了燈籠,將兩人引入廂房之內,上了茶。不過半晌,便有絲絲縷縷的絲竹管弦之音自遮擋的簾幕間傳至。
唐葉落似是對此極為的熟悉,閉了眼,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桌案上叩擊著。脖頸微微晃動,倒似書院裡滿口之乎者也的老學究,只是沒有發出聲音罷了。
而那廂,卻有清脆空雅的聲音開唱起來: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正是那位亡國後主的《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其音婉轉低迷,惹人落淚。
不久,又有一聲音開唱道: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卻是換了溫飛卿的《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
曲終弦絕,冷落半晌,方有那不斷的叫好聲自耳邊轟擊而出,莫名的喜感。江寧微側了身子,正見那唐葉落唐小爺不知自何處拿出一大紅鑲金扇面摺扇,大聲交好了一陣,方收斂了行跡,裝模作樣的搖晃著手中的摺扇品評道:
「妙極妙極,二位小姐的曲兒可是唱得越來越妙了。」
其實他哪懂得這些?現任唐門門主唐堯卿年逾不惑,尚未娶親,這唐門門主的位子,遲早是要交給他繼承的。也因此,這位唐小爺打小學的便不是聲律音樂,反倒是暗殺下毒逃跑的工夫,比誰都要精通。只這人天生了一副粗大的神經,對萬事都不怎麼上心,錯非如此,唐堯卿離開蜀地時也不會將他帶上,就怕他趁著自己不在,惹了什麼不該惹的,或是被人害了,哭都沒地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