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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寧采臣,還未請教這位......」
斟酌半晌似乎並未找出甚合適的詞語,寧書生索性仍然是如先前一般稱呼道:
「請教姑娘芳名?星夜前來有何要事?」
「快!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身上白色的銀芒閃動在這昏黃的燭火間分外的顯眼,可令那聶小倩沒想到的是不管怎樣運轉周身法力都不能如先前那般完全變回普通人模樣來。臉色微變似是想到了什麼,手中白練飛快纏繞上寧采臣的手臂。目光一橫手下揮出門窗隨之破開,卻是強行將那寧采臣拉將出房間來。
「聶小倩!」
身形驟停,滿院的枯枝敗葉間有一根根醜陋而粗大的枝幹自出揚起,遮天蔽日!從四面八方向著庭院中的兩人席捲而來。
天是一片黑茫茫的,幾乎辨不清方向的虛空中卻又好似有無數人的話語喧嚷嘈雜,最終的最終匯集成一聲聲惱怒而不甘的利喝:
「你以為你可以逃得掉嗎?!」
逃?
如何逃?
無路可逃!
面色宛若白紙般沒有絲毫的血色,纖瘦的身子幾不可見的抖動著,那名叫聶小倩的女子恐懼而戰慄地懇求道:
「姥姥,我、我不是有意要背叛您的。只是我們不要再害人了好嗎?這位公子、他......」
嘴唇輕咬持猶疑了片刻聶小倩方才一狠心道:
「他是無辜的!」
「無辜?」
似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情般那包圍了兩人的樹枝突然停止了所有的舉動,從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
如墨的長髮以一根髮帶松松垮垮的繫著,一眉一目間皆是極盡的風華與艷麗。紅衣如火,卻不同於那唐門大小姐唐元沫與曼殊沙華所化之女童彼岸,那是一種超乎種族與性別的美。
雌雄莫辨,男女皆宜。
但當他不笑的時候卻不會有任何人對此產生不屑與褻瀆,因為這人所帶給人的感覺太過危險,就好像一隻沉眠的凶獸,半睡半醒間冷冷的打量著屬於他的獵物。
但當他笑了,你只會覺得更加的為某隻走上了絕路的孤狼盯上般,全身上下都充滿著警惕而不可不防的心理。即便那也許是無用的,垂死掙扎。
恰如聶小倩與寧采臣二人此時的困境。
殷紅的唇角微動,開口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與那雌雄莫辯的外貌極為的不符,卻又有著莫名的和諧感。長眉微揚,卻是冷聲喝道:
「聶小倩,本宮平日裡交你的那些你都忘記了嗎?還是說你看上了這小白臉?」
臉色驀地一變瞥了眼猶似茫然無知的書生寧采臣一眼,蒼白的面容上閃過一抹羞紅,聶小倩急急忙忙的矢口否認道:
「姥、姥佬,我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
細長的眉眼挑起,寒霜四布。如火的紅衣劃落鋒利的弧度,黑色的藤蔓自衣袖中飛出,落至聶小倩身前,化作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那麼,便給本宮親手殺了他!」
「姥姥我、我......」
面色愈見蒼白,嘴唇輕咬搖頭道:
「我做不到!」
做不到!
做不到罔顧他人性命傷害無辜的人!
剩下的話語雖然沒有吐出,但那神情卻無疑清晰的表達著她的意向,她聶小倩,絕不是那等害人性命的妖孽!
不怒反笑,細長的眉眼宛若筆墨勾勒般舒展開來,半晌那樹妖姥姥方才似嘆息般的呢喃道:
「聶小倩啊聶小倩,枉費了你聰明一世倒也不是一個笨的,怎生本宮平日裡來的教導便記之不住呢?還是說,是本宮太過仁慈不成?」
明明是男子的聲線,便是那細長的眉眼也可看出略顯粗糙的痕跡,可偏偏穿著者女子的衣裳,口中說著本宮本宮這樣的話語,委實詭異非常。
也不知怎麼被觸動了哪根敏感的神經,那一直是一言不發好似丟失了魂魄的寧采臣寧書生終是反應過來,一把撐開雙手擋至聶小倩的身前指著樹妖姥姥道:
「我不管你是何方妖孽,今日有我在便別想傷害這位姑娘!」
復又對著聶小倩安慰道:
「姑娘不用害怕,有小生在,必不使這妖孽逼迫於你!」
這寧書生也是個不怕死的,也不去問緣由亦或者是生死結果如何,就這麼直直的擋在聶小倩身前也不怕觸怒了那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樹妖姥姥。
聶小倩活了這許多年,自昔日未嫁先亡魂斷異鄉被父親埋在了這離南郭鎮不遠的林子裡,後來又遭逢了一系列的變故。卻是再不曾感受到這樣的對待。不管這書生魯莽也好別有用心也罷,一時之間竟然是覺著連那顆並不屬於自己的狐心也跟著暖洋洋的不再有半分的不適。
正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於唐國人而言那女兒便是別人家的、賠錢貨,若是未嫁到夫家之前便夭折了逝去了,是萬不可葬入祖墳的。聶小倩本是大家千金,父母琴瑟和鳴也是一段佳話。奈何生母早逝自家身子也是個不爭氣的,自娘胎里落下來便一直是病榻纏綿藥石相伴,甚少有康健的時候。其父不忍閨女受苦,又兼之思戀嫡妻便一直沒有續弦再娶。奈何聶小倩終究是個福薄的,十數年來未曾出過家門甫一遠行便病倒在了這南郭鎮上,最終藥石無靈一縷香魂便這麼飛出了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