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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異族者們所具有的商業直覺與天賦是來自於千年之後的江寧所不具備的,也使得張詠這接受了傳統士大夫教育的新任蜀地知州倍感新奇。
雙方的客套與談話,進展份外順利。
來自於遠方的異族者,並不吝惜這點小小的指教。更不用說那屬於他們未來的商業計劃里,需要得到來自於大宋朝的支持。不管這支持是來自於官方,還是民間。
也因此,他們對與人之間的交流看得極其重要。
況且江寧與張詠,並不像一般的普通人。
勿說其他,就是穿著黃土短褐,系黑腰帶,帶著紗帽做一副鄉下人打扮。單槍匹馬並未帶任何隨從或家眷且即將就任的張知州,那通身的氣度與威嚴,又豈是一般人所能具有的?
更不必說江寧這長相俊秀交談儒雅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時光便這麼過去,在相互表達了交談的意向與興趣後,之後的一切便是那麼的順其自然了。
只這入蜀前的最後美景,楚人「巫山*」的綺麗與浪漫。不說對這世界已經有了那麼幾分熟悉與歸屬的江寧,便是已經在大宋朝的土地上生活了這麼多年的賜樂業人們,也是好奇而神往的。
雖然這過程並不怎麼的好受。
微微正了正衣冠,扶了一把面色帶了些許慘白的張詠。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江寧轉而語音溫和的對著驚魂甫定的船上眾人道:
「諸位還是好生進入船艙內休息吧,過了這三峽,往後的路程也就平緩了。想也不會發生什麼大事。」
船家是久經水面的老把式,於這水道上來往不知多少次,也是頭一回碰見今日這般邪門倒霉差點觸礁船毀人亡的事情。雖然僥倖過去了,一時之間卻也不免有那麼幾分怔愣。此時聽得江寧言語,又見這少年郎一表人才言語有度,想也知道是一個不一般的人物,心下不免生了幾分好感。因而待其說完,便接著道:
「這位小郎君言之有理,諸位還是回船艙內喝點酒壓壓驚,小老兒在此給大傢伙賠罪了。也請諸位勿要見怪。」
走南闖北的事,難免遇到些意外,大傢伙都不是不明事理隨意計較的人。況且船上並未傷亡,只不過在峽谷內行駛的過程中,不知是撞上了些什麼,差點碰上了礁石,自然是不能算在船家頭上。
便有那知情趣的,紛紛謝過了老船家並江寧好意,相互攙扶著相船艙內走去。只不過便是那膽子極大的也一個個嚇得不清。
也就在這時刻,有哀哀婉婉空靈悠遠的聲音仿佛自那遙遠的天際傳來,尋不得半點痕跡,卻讓人不知不覺間沉迷。甚至原本走向船艙的步子,也停了下來,折轉身形,無意識的聚齊在一起。一齊向著水面望去,目光怔愣呆滯,竟然好像失了魂魄般。
有人首而魚尾的秀美女郎自水中探出身形來,眉如遠山目似春水,一雙妙目似嗔非嗔,竟好似蘊含著無限的哀愁與幽怨。白玉瓷盞般的肌膚,烏黑秀麗的長髮披散,額間帶著一枚水滴狀的額飾。蒼白如玉的面龐上,滿是一派凌然不可侵犯的寒意。
長長的魚尾划過水面,驚起道道淺淺的漣漪。繚繞的水汽升騰,遮掩了脖頸以下的絕美風光。纖長白皙的指尖划過,道道銀光流淌,漸化作一身著宮裝的絕美女子。
三千青絲如墨,扣墨玉王冠,玄色的袍服上,繡著繁複的花鳥星辰。遠山春水般的眉眼,滿是端莊凌肅。
宛若,王者降臨。
本是怔愣的目光間,閃過一抹驚艷的神色,卻又於片刻間隱去。修長的指尖不自然的緊了緊袖中的匕首,江寧的心裡,遠不如面上這般平靜:
美人魚?還是,鮫人?
這是江寧在見到這女郎模樣時的第一反應。
幼時童話故事裡那為愛於刀鋒跳舞、並最後化作了泡沫的海族小公主;傳說中消亡了的亞特蘭蒂斯人們神奇造物;還是,古籍上寥寥數語中提及的大海寵兒?
南海有鮫人,善織綃,涕淚成珠。
只這青山綠水間,這巴蜀之地,又怎麼,會有這樣的生物?還是以,這樣的形態面目出現。
江寧不得而知。
但眼前的境況,於江寧、於這船上諸人而言,卻是分外的危險。
除非,這鮫人女郎,沒有絲毫的惡意。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手腕微微翻轉,一丈長的紅綾驀然出現於手中。俄而毫光大作,挾帶著層層疊疊的水浪,四面八方的向著船身擠壓而來。
腳下於船地點過,不再遲疑。袖中的匕首於陽光下倒印出點點寒芒,江寧飛身而起,向著那隱於水浪之後的鮫人女郎而去。
與此同時,眼角的餘光里,有兩個同樣的身形亦是奔著那女郎而去。寒光四起。
江寧並沒有為那歌聲所迷惑。
或者說,察覺到眾人異常的第一瞬間,他只以為是遭遇到了傳說中的聲樂高手、江湖劫殺,並沒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良好的判斷力使他在想到這一切的第一時間,便將自己偽裝得如同喪失了神智的其他人般,目光怔愣,等待著那幕後黑手的出現。
和他有著同樣想法的,顯然並不只是一人。只是大家都沒想到的是,這幕後黑手,並不是人類。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彈指霎那間閃過,穿過那水幕時,意想之中的阻力並未出現。仿佛有什麼未知而神秘的力量在保護著自己般,鈍器划過鏡面的聲音於耳邊作響,一切的一切,好像破碎了般。迷迷糊糊里,江寧聽到船上人驚恐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