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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可是江寧江公子?」
女郎略帶驚喜的聲音自後方傳來,生生止住了江寧接下來的動作:
「張知州甚是掛念公子安危,還請公子無論如何,也得在此逗留些時日才是。張知州不久便當到來。」
美麗而又聰明的女人,並沒有去問及江寧失蹤的這些時日裡經歷了些什麼。現在這副急急忙忙的樣子又將去往何方,只是旁敲側擊的將選擇權交在江寧手上。
「唐姑娘所言可是屬實?」
並沒有過多的客套,眼見著容楚轉眼間便失去了蹤影。江寧索性轉過身來對著那一身紅衣的女郎問道:
「張先生他......可還好?」
「王大官數月前便已班師回朝離開了蜀地。年關將近,有灌江口一地的官人來報,此地廟宇神像多有毀損。張知州放心不下,便決親自前來探查。至於我等,不過是個打前哨的。張知州的船隻,想來明日便會進入此地。」
盈盈施了一禮,這女郎待人接物上,倒並不如先前所表現得那般彪悍。極有分寸,與先前所見更是判若兩人。也是,蜀中唐門的大小姐,又豈是無知鄙薄的人選?
更何況,現階段的大宋朝,雖然那幾位嚷嚷著「存天理,滅人慾」「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什麼的老夫子還不知在哪個旮旯里呆著,又或者尚未出生。可對女子的管制卻也不如唐時那般開放。這位唐元沫唐大小姐以女子之身行走江湖,所付出的艱辛,更甚男子百倍。
「天色已晚,又出了這樣的事故,江公子不若在此歇上一宿。待到明日張知州到來,再做打算。」
短短數語中,透露出的信息,著實不少:
比如,先前唐葉落在江寧醒時所說的,關於他叔父唐堯卿和張詠合力坑害王大官的事情已經成功,要不然現在留在蜀地的就不會是張詠張乖崖;比如,治理蜀地一事,已經走上了正軌,要不然張詠張知州也無法抽出時間來關注廟宇坍塌的事項;又比如,那群船上所遇到的賜樂業人,他們的商業計劃顯然已經打動了張詠這蜀地的父母官,益州知州。
因為江寧知道,僅僅單是些許廟宇神像的坍塌毀損,並不值得張詠這位新任的蜀地知州走上一遭。
在這大宋朝,在這千年前的世界,於江寧而言,張詠是第二個於他有恩的人。不管這其中是不是有著對老道士陳摶的諾言在內。而第一個,便是業已仙去的老道士陳摶。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不得不說老道士陳摶的看人眼光極其標準。不管是江寧,還是張詠,都不是那等為了利益或者其他而罔顧天理道德的人。更不用說,在接受了老道士陳摶的託孤以後,這幾年來張詠盡心盡力,卻也是半點都不曾委屈了江寧。江寧對此自然也是感念的。
這也是為何,江寧在聽到那唐門大小姐唐元沫的呼喚之後,便停住了腳步的原因。
接受了這位唐門大小姐的一般好意,也不矯情,在這周圍尋了間客棧住下。洗好澡,換上衣物,又有那衙門裡的官人前來詢問了些許出了命案中的客棧里的信息。堪堪折騰到深夜,江寧方才有時間整理這些時日裡來發生的事情。
他這也算,半隻腳見識到了傳說中的修行世界?
燭火下的少年郎如此做想著,並不知,在那木製的門窗之外,所有的一切,皆已為水波所淹沒。
沉睡著,所有的人、事、物,皆好似墮入了久遠的夢幻,發不出半點多餘的聲響。
有暗沉沉的水波,好似輕煙薄霧般,將一切掩埋。不露絲毫聲響。
睡夢裡的眾人略帶不適的皺了皺眉頭,不單單沒有驚醒,反倒好似陷入了更深一層的夢幻。
有人首而魚尾的女郎自那水波中探出,遠山春水般的眉目間,一派深沉的怨恨之色。
白皙修長的指尖於水面上划過,長長的魚尾在夜幕下閃動著冰冷的流光,狠狠的向著房屋最集中處拍落。
朱提女王,梁利。
這千年前的朱提女王,蜀王杜宇的妻子。在這千年後的時空中,在這末法之世,便如那女郎青離所言的,早已喪失了離開這世界的決心。竟然妄圖以這凡俗之人的性命,為己身那束縛囚禁的怒火陪葬。
但這一切並不是結束。
莫說是在此方世界天地靈氣尚存諸天神佛道統未絕之時,便是在這諸天萬界之中,有無數窮凶極惡之徒,因著這樣或那樣不是原因的原因,屠城滅國,業障孽力不可勝數。卻也極少會有對普通凡人出手的。
並不是好心,而僅僅是屬於修行者的尊嚴與驕傲,使得他們不屑於去做這樣的事。
人生百年,朝生而暮死。渾渾噩噩,不知何所來,不知何所往。於那動輒修行百千載的修行中人眼中,又與螻蟻何異?
而人,只要不曾損害過自己的利益,又怎會無聊到去收取那些螻蟻的性命?
但梁利不同。
這是一個瘋狂的女人,一個為愛瘋狂的女人。
瘋狂到,可以不顧一切的讓這世界為她那並不圓滿的愛情陪葬。
更何況,毀壞了龍女廟宇的江寧和容楚,給了她進一步瘋狂的理由!
她傷不了那看不清實力的白衣劍修,可這並不代表她無法殺掉只是普通凡人的江寧。
至於這其他的生靈,不過是區區陪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