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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江兄,是小弟、小弟我......」
剩下的話語委實不好出口,總不能說自己甫一見了這人,思維尚不及反應過來,那詩經淇奧中的句子便這麼不假思索的出了一口,心下一急,突然間靈機一動,轉移話題道:
「小弟我上京趕考,卻不知江兄要去往何處?」
又瞅見那長了自己幾歲的少年也是一副遠行的打算,不免帶了幾分期待,繼續問道:
「可是與小弟我同路?」
末了又反應過來,頗為懊悔道:
「也是小弟我著相了,以江兄身份,想是不用參加那勞什子科舉了。」
「為兄我欲往京城一行,幸得遇賢弟,此去路途遙遠,不如便結個伴如何?」
淡淡一笑,那來人也不多言,只是提議道。不用說,正是江寧。
做了一副儒家士子的打扮,倒也沒有穿甚富貴華麗的衣物,只那通身的氣度著實不敢小覷。肩上背了一個不大的包袱,腰間扣著一柄裝飾古樸的長劍,眉目溫和面目俊俏,倒當真有那麼幾分濁世佳公子、翩翩少年郎的風采。倒比寧采臣這正正經經的儒門弟子,更像詩書里走出來的溫潤君子。
自三年前來得了清河縣常衫村中,雖說平日裡甚少外出與人交流,可這疑似貴族公子的江寧江公子,寧采臣寧書生還是見過了幾面的。顏先生為人嚴謹,說得好聽點叫倔強固執,說得不好聽點便是頑固死板不知變通。但無可否認的是比之江寧這半吊子的偽君子,那位絕對是古之君子的典範。於門下弟子的要求,不說別的,那五經六藝可是必需的。就算不是文武雙全,至少也得略知一二。
五經者何也?
《詩經》、《尚書》、《禮經》、《周易》、《春秋》
六藝者何?
禮、樂、射、御、書、數也。
初次離開家鄉,又幸而有江寧這熟人同行,那寧書生自然是樂意的。雖然江寧也算不得甚同鄉,彼此間也算不得熟悉,可一起在同一個地方生活了三年,再怎麼也算得上半個同鄉吧。
「如此,這一路上來便有勞寧兄照料了。」
「不敢不敢,賢弟客氣。」
......
彼此謙讓一番,耐著性子與這書生做足了戲碼。江寧終是和這寧書生一起踏上了路途。
寧采臣,會是聊齋里的那位嗎?
這樣的疑惑在腦海里一閃而過,指尖按上腰間劍柄,江寧卻是不免生出了幾分茫然:
想來,那人也該當醒來了吧。
不知等他見了這事項,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大概是不會有什麼變化的吧。
清清冷冷,縱是溫柔繾綣的眉目,也掩不了那對塵世的漠然。
☆、第30章 寧采臣,修行之道
清河縣地處偏遠,一路而來,山高水遠、層林廣布,遠非末法之世可比。又有顏先生臨行前的敦敦教導猶在近前,萬不可貪圖安逸享樂,若有時間,倒不如多去見識一般這大自然的湖光山色、河山壯麗。因而這一路走來,多是循著那人跡絕少之處,倒也頗是耐人尋味。
寧書生是個藏不住話的性子,為人忠厚義氣。而江寧也是個好相與的,又兼之兩人年齡差距並不算大,又都是熟讀了詩書的,相處不過半日,便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至少那寧書生,是這樣認為的。
只不過不管是江寧還是寧書生,都不是什麼動手的能人,日日露宿於荒郊野外飢一頓飽一頓的,雖不至於餐風飲露的緣故立地升仙,也是風塵僕僕滿面疲憊。
也是這兩人心態極好,三五日下來竟然也有了幾分樂在其中的模樣。每每白日裡結伴行路,間或瀏覽些山水景物;等到了夜裡便隨意找了地方歇下,倒真是好生體會了一般野外生存的種種。
且說這日,兩人行行走走,到了一處名為南郭鎮的地界。眼見得前方不遠處似有人煙痕跡,這兩人不由得對視一眼,卻是齊齊開口道:
「江兄--」
「賢弟--」
「你先、」
「你先說!」
......
末了,皆是露出一副頗為不好意思的笑容,向著那人煙聚集處而去。
原來這兩人平日裡都是不曾吃過多少苦的,於野外生存種種也多有生疏,知道了解是一回事,可真正做起來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偏生這兩人都是那等不肯輕易服輸的性子,因而便兩相約定:
即便是遇到了村鎮人煙,也要遠遠避開。每日露宿於荒野之外,好生歷練一下生存能力。
嗯,生存能力這樣的話語,自然不可能出自寧書生之口。而是那位身份神秘的江寧江公子。
再者,儒家先聖孟老夫子不是有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什麼的。這兩人也算謹遵先人教誨,動心忍性。
只不過終歸是不曾吃過多少苦楚的,又在荒野之外露宿了這麼長的時間,不說別的,飢一頓飽一頓熱乎乎的飯菜都沒怎麼吃過。一次兩次的倒也還算是忍得住,時間長了甫一踏入這塵世之中卻不免產生恍若隔世之感。
塵滿面、鬢如霜,衣物之間多有那為樹枝所刮破的痕跡,鬢角處還遺留著些許白色的灰塵,倒當真好像是散落了的霜華般。不過好在不管是江寧還是寧書生賣相都不錯,不至於讓店家將這兩人當做沒錢的窮書生給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