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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的袍袖揚起,面上恢復了一貫的高貴凌然、不可侵犯。朱提女王梁利率先,離開了這地界。不聲不響,只是臨離開時的那一眼,帶著毫不掩飾的仇恨與怨憤。
而不知何故,無論是容楚還是青離,都沒有選擇將這據說是有著龍女遺澤,掌握著某件可以離開這末法之世寶物的鮫人女郎留下。
「哎--」
「老了老了,這世道啊,終歸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有若破舊風箱般嘶啞殘破的嗓音在這冬日早晨的街面上響起。陸陸續續的,已經有不少人家自睡夢中醒來,汲水洗漱、生火造飯。而昨日所發生過的一切,好似生生從記憶里被挖出去了般,不留下絲毫的痕跡。便連夜晚那幾乎淹沒了一切的暗沉沉的水波,也褪得乾乾淨淨,無有絲毫痕跡。
拿著破碗的手,習慣性的從高及腰際的木桶中舀出一碗冒著詭異熱氣的辨不清顏色的液體:
「天氣寒冷,這位公子,喝碗......」
剩下的話語仿佛被卡住了般,哽在喉嚨里,半點也吐不出來。
那一雙養尊處優包養極好的手,亦是一雙屬於妙齡女子的雙手。僅單單從那□□在外的肌膚便可以看出,這手的主人,並不是什麼遭受過了苦楚的貧窮女子。
「是你?」
惱恨的目光直直的迎向那白衣黑髮的男子,掌中仍然拎著高及腰際且冒著詭異熱氣的木桶。那有若舊風箱般嘶啞破敗且殘破聲音的主人冷笑道:
「怎麼,這是要掀老身的老底嗎?」
目光冷若刀鋒,那混沌不清的雙眼,已然變換了模樣。幽深的瞳仁中,是淡淡的惱恨和幾不可見的譏嘲。手中的破碗並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只是穩穩噹噹的端著,與胸齊平。
橫眉冷對,眉梢眼角,皆結著薄薄的霜色。
「原來是你!」
那廂,恢復了慣常打扮隱去了狐尾的女郎青離卻已是落到了地上。媚人的眼角挑起,閃動著絲絲縷縷算計的光芒,對著那拎著木桶端著破碗的人道:
「我還道是何人,與我這般深仇大恨,竟然是到了甫一見面,便不問緣由大打出手的地步!」
「是老身又如何?不是老身又如何?你這狐狸精,便是哪天平白被人打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蒼老破碎的聲線,並沒有絲毫的退讓。有若破舊風箱般難聽破碎的聲音爭鋒相對,並不曾弱了半點氣勢。反而莫名的有種讓人避之不及的聲嘶力竭,直讓人產生出一種這話語是從胸腹里吼出的錯覺。就好像亟待發泄的野獸,被囚籠封鎖著,發出憤怒而嘶啞的咆哮。
☆、第18章 女人之間的恩怨
這是一個長相分外普通的女子,普通的眉眼,普通的身材,普通的髮飾。如果不是她穿著著同先前那神秘老嫗一般模樣的衣物,實在是讓人很難想像,這女子和那神秘老嫗便是同一個人。
是的,她們是同一個人。
這普通的女子,和那神秘的老嫗,是同一個人。
不論是身上穿著的衣物,還是那說話的聲音,亦或是這短短片息間所發生的一切。都在顯示著她們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也許是褪去了那層年老渾噩的偽裝,那普通蒼老破碎的聲線,亦逐漸恢復了正常。雖不至於如女郎青離般清雅誘惑,一言一字,皆撩動著別人的心弦。卻也是分外的淡泊出塵,有淡淡的安撫人心的作用。只不過,那口中吐出的話語卻不怎麼好聽罷了。
長長的頭髮以木簪挽了個婦人的髮髻,粉黛未施。平凡的眉眼間並沒有什麼誘人的魅色或者其他,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張面孔。卻莫名的有種舒適安逸之感。
掌下仍然是一手拎著高及腰際的木桶,一手端著破碗。在這晨曦的薄霧中,全身上下竟是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女郎青離的心裡並不好過,甚至說,她的心裡並不如她面上所表現的那般胸有成竹、毫無懼色。
如果在這時刻,有經歷了昨日白日裡客棧中所發生的一幕幕鬧劇的行人,無意間闖入這空無一人街面之上。便會驚奇的發現:
這拎著個高及腰際的詭異木桶,端著一碗辨不清顏色、便是在這冬日清晨的寒意里,仍散發著熱氣湯汁的女子。便是昨日裡跳下樓來死亡了的女子,也是死了的程家大少爺程淮安的妻子,程夫人孟氏。
魏晉南北朝以降的世家大族們,雖然先後經歷了唐末以來以致五代十國的洗禮,種種的改朝換代與戰亂,使得他們的根基一變再變。其力量與勢力影響,也在不斷的消減著。
可終究是經歷了風雨輝煌,傳承了百年、甚至千年的高門大族。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又何況這些樹大根深盤根錯節的世族江卿之家。
蜀中程氏,便是安史之亂隨唐玄宗入蜀避難以來所發展下來的一支。蜀地偏遠閉塞,成都平原天府之國,在戰亂不斷的唐末至大宋開國以來一直都是一處極好的世外桃源。而蜀中程氏的力量,也在不斷地發展著,隱隱有成長為蜀地江卿之家之首的勢頭。
那位神秘死亡的程家大少爺程淮安,便是程家這一輩的年輕人中,當仁不讓的佼佼者與領頭羊。
王小波李順之亂,打著均貧富的旗號席捲蜀地。
歷朝歷代的農民起義軍們,不管是出於何等的理想揭起那起義的大旗,那麼他們所首當其衝所要對付的,便是那些坐擁萬貫家財的地主與大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