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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身用了堅硬的獸骨,兩端綁著韌性十足的獸筋,拉開需要用很大的力氣。白清揚知道她近來一直跟著陳楓練習射術,卻是頭一次看到她開弓。
鮮衣怒馬的少女,側身拉弦,白袍飄逸,眼中毅然。骨節分明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血管隱約可見。
白清揚看她神情肅然,便也屏息斂聲。
拉著弓弦的三指驟然鬆開,弓弦回彈震顫,發出悠長的嘣鳴聲。
遠處的孤鴻應聲而落,似乎發出了最後一聲慘叫,隨後便掉下密林,不知所蹤。
白清揚頓時雙唇微張,眼中流露出驚訝與欽佩。
李子酬則反應不大,招手對著不近不遠跟著的侍從們命令道:「去把大雁撿回來。」
「是。」
一刻鐘後,那侍從捏著大雁的脖子回來了。
白清揚看了眼那大雁,身上沒有箭矢,只是一隻翅膀上沾了風乾的血跡,並不像是箭傷。
「陛下,這隻大雁並沒有中箭,為何還會墜落死亡?」
那前去搜尋的侍衛也很奇怪,他不敢懷疑女帝的箭法,卻又找不到第二隻大雁,只好抱著疑問把這隻帶回來了。
李子酬只掃了一眼,似乎早有預料,只淡淡地說道:「驚弓之鳥罷了。」
李子酬對自己的射術水平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距離遙遠又是動靶,李子酬根本沒可能射中的。
只是落單受傷的孤鴻,聽不得拉弦之聲,本就悲痛欲絕,哪裡受得住暗箭的驚嚇。
驚弓之鳥難安啊。
白清揚摸了摸大雁的羽毛,剛斷氣不久,還有些暖人的餘溫:「很可憐。」
李子酬不願再看,把角弓掛回馬鞍,撫摸著魅影的大腦袋,漫不經心地說:「皇后要是喜歡,那便送給皇后吧。」
「誒?」
「朕拿這大雁也沒有用處。」李子酬頓了頓,朝著侍從們說道,「下山吧,給鍾老帶個話。」
侍從答是,李子酬才轉過身來,發現白清揚還愣在原地,不解地問了句:「怎麼了?」
白清揚眨了下眼,掩下其中情緒,鎮定地回答道:「臣妾無事。」
李子酬總覺得她的臉頰有些泛紅,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不禁心生疑惑。
這山間晝夜溫差不小,白清揚又陪自己吹了這麼久的風,可不要受涼生了病。
不過她轉念一想,興許是光線問題,落日餘暉直照著兩人臉龐,看錯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然而李子酬還是關切地說道:「山間涼,咱們快點下山,不要生病了。」
白清揚今天時不時地臉上發熱,真覺得自己會燒壞了腦子,她甚至不敢去直視李子酬,只吩咐隨從拿好大雁,自己轉身朝跑馬場出口走去。
「哎,等等朕。」李子酬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走那麼快,連忙拉著魅影追著她的身影。
白清揚腳步很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她腦中想什麼的都有,連迎上來的小樂都沒工夫搭理,只想逃得遠遠的,不讓任何人看到她這幅窘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白清揚只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慌亂過,政治上縱橫捭闔,人事上八面玲瓏,可她從來就沒有猜透過李子酬在想什麼!
送大雁意味著什麼,她到底是懂還是不懂啊?!
這人簡直是……
李子酬一行到達郊外行宮時,已經天黑有段時間了。宮殿中有留守的宮人定期打掃,設施都是齊全的。
青銅燭樹上的宮燭悉數燃起,照亮整個大殿。博山爐里點著薰香,冒出幾不可見的幾縷青煙。
李子酬蹲在榻前,一邊試了試軟榻的高度,一邊問道:「偏殿冷清,皇后要不就在此歇息?」
白清揚面上雖然不顯,內心卻有些侷促:又是送大雁,又是邀自己同宿。要不是二人之間是君子之交,她都要以為李子酬是在暗示些什麼了。
不怪她,李子酬今天的一系列操作真的很難讓人不多想。
可是李子酬卻想得很簡單,今日思鄉之愁驟然湧上心頭,又睹物傷情,她實在是不想在陌生的地方一個人入眠。
就算是白清揚也好,她真的希望能有個人陪著她。哪怕不用言語交流,也不用特意做什麼,只要有人在身邊就好。
「可陛下此處只有一張軟榻。」白清揚隱隱想要推脫。
李子酬微微一笑:「沒關係,地上鋪了絨毯,朕睡地上也是可以的。」
白清揚:……
不是,這人怎麼回事?寧願睡地板都要把她留下來嗎?
白清揚還想再掙扎一下:「陛下千金之軀,怎可如此糟踐自己,臣妾還是去睡偏殿吧。」
聽到白清揚如此推脫,李子酬似乎有些失落,語氣中帶了些懇求:「我可以不睡,也絕無他意,不會非禮皇后。皇后真的不願留下來?」
她特意改了自稱,把自己劃到弱勢的一方。白清揚注視著李子酬,她眼中有絲絲愁緒,好像確實缺不得人陪。對視幾秒,白清揚率先敗下陣來,嘆了口氣。
總覺得類似的事情就在不久前發生過,只不過情況反了過來。
她妥協道:「覺還是要睡的,臣妾留下來便是了。」
李子酬臉上終於又重現笑容,點了點頭說道:「謝謝,勞累一天了,皇后可先去沐浴。」說完便叫宮女為白清揚準備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