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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大條的神經,如果不是藥物的作用,我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在一條即將要沉沒的郵輪上呼呼大睡。失眠是一種很焦慮痛苦的事情,我喝了一口茶,擺出一副比老貴賓犬還死人臉的表情。
如果十四號那天,船速徹底慢下來,那麼我們是否能逃過一劫?鐵達尼號總不可能倒霉到避開十四號的冰山後,還能去撞十六號的冰山吧。問題是想像很美好,但現實就是這艘船承擔了太多的利益關係,你沒有任何一點方法讓它慢下來。對白星公司來說,船每慢一秒都是在虧本。而對船長來說,能在一艘船的處女航中,在桅杆掛上藍飄帶簡直是做夢都可以笑得合不攏嘴的榮譽。
老闆,船長,包括乘客的期望……憑我一個人根本沒法改變船的航速。別說航速,就是無線電聯繫附近的船隻這種事情,人家好好的船憑什麼聽你的一直尾隨鐵達尼號。而那艘該死的,載著一大堆毛毯還沒回去的加利福尼亞號就算了,它最後根本來不及出現。
我滿臉憔悴地單手捂著臉,我就不該上這艘破船,我為什麼要上這艘破船……現在下不去了。
老貴賓犬漠然地站在門邊,繼續看我抽風。
我拿開臉上的手,然後淡定喝茶,至少救了男主角,總算是沒有虧到底,也不算白上船。
外面突然傳來大力開門的聲響,是起居室那邊的,這麼遠還能感受到壁板的震動,也不知道是誰在練習臂力。洛夫喬伊的手反射性地放在臥室門的把手上,他開出一條門縫,小眼睛警惕地窺伺著外面。
接著是卡爾的聲音,他憤怒地踩著地毯,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不知道對誰怒氣沖沖地說:「你竟然要讓那個三等艙的小白臉過來,那個傢伙就是一個騙子,是的,他是救了你。可你對那些螺旋槳根本沒有任何興趣,別把我當傻子,搞不好是那個下等人將你推下下去,再伸手救你,這樣他就能訛詐我一大筆錢。」
「只有你將別人想得這麼惡劣不堪,而且我才發現你說謊的時候可真是厲害,我明明看到你將那個女孩抱走。他在找她,可是你卻說,你根本就沒有見過她。」一個壓抑的女聲出現,聲音里哽著一股倔強的顫抖,跟卡爾針鋒相對。
「那又怎麼樣。」卡爾突然冷笑一聲,他停止自己粗魯地虐待地板的動作,反而冷靜下來,語氣帶著高高在上的不屑,「我就是沒有見過她,沒有人見過她,不信你去查,所謂的金髮少女只是他杜撰出來的,沒有一個乘客叫艾米……」
「可是我見過她,她曾經在船尾欄杆下吹奏口琴。」女人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無賴的謊言,「我不可能認錯,今天中午你衝過去抱住她,然後她就消失了。」
「閉嘴,露絲,這件事到此為止,你現在該回房間休息。」卡爾徹底爆發了,他聲音里的威脅之意都能迸出冰渣來。感覺面對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妻,而是敵人。
「你在命令我?呵,心虛嗎?卡爾,那個女孩子怎麼樣?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竟然做出這種事來。」露絲反而露出譏諷嘲笑,她似乎覺得自己發瘋了才會繼續站在原地,「他們是朋友,你明明知道那個女孩的下落,而我讓他上來尋找有什麼不對。」
「朋友,她跟那個小白臉能是什麼朋友?」卡爾絲毫不受她的影響,還遊刃有餘地譏諷別人。
「你跟謊言簡直就是最好的朋友。」露絲的聲音低下去,冷硬程度卻不斷增加上去。
「看來讀過大學給你增加不少才華,你心情不好就是愛疑神疑鬼。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一醒過來,你就會覺得我們根本沒有吵架的必要。」卡爾根本不打算將這種話題持續下去,他連聽都懶得聽別人在說什麼。
我跟老貴賓犬,……
然後我終於勉強聽明白,「他們在為我吵架?」
老貴賓犬將窺探的眼神分給我,森冷得讓人頭皮發麻,「聽起來是,不過我希望你別出去,霍克利先生很快就會跟小姐訂婚,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所以卡爾那個死變態想要養情婦這種醜聞,老貴賓犬是死都要壓下去的。
「你該將我塞到床底藏起來,不然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我冷靜地捧著茶,無聊地跟老貴賓犬提建議。
「如果有必要,我會的。」洛夫喬伊認真地考慮我的提議,並且看起來已經打算施行。
外面沉默了一會,接著露絲疲憊而厭倦地說:「天啊,我真是受夠了。」
卡爾似乎無動於衷,他聲調不變地說:「爭論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意義,以後少去下等艙甲板,那裡不是你該去的。」聽起來就跟老闆在吩咐員工一樣的冷酷無情,一點對未婚妻溫軟的態度沒有。
……我終於知道露絲為什麼要跳海了,這哪裡是未婚夫,這是大魔王吧。
就在我以為事情終於要結束,露絲被大魔王強逼著睡覺時,卡爾突然不耐煩地說:「什麼事?」聽起來不像是對未婚妻說的,而是門外又來了什麼人。
接著是露絲迫不及待的應答聲,「對,是我們讓他來的。」
卡爾無聲一下,才語帶戾氣地低聲說:「當然,我們邀請下等艙的客人,很快他就會走的,你待會可以來帶領他下去。」
侍應生好像禮貌地說了句什麼,就關門離開了。然後就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好,傑克道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