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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出現一個空洞的人形,臉上灰一層黑一層,流浪漢的外套髒得簡直就是一塊大型垃圾,而這塊垃圾剛好套在我這根竹竿身上。檢查傳染病的醫生竟然還沒有將我扔下海真是他的仁慈。
我看到木製的天花板邊沿都是精細的雕刻,柚木鑲板上到處是鍍金的裝飾品。牆壁上的燈台,暈黃的電燈安逸地將這個嶄新暗紅的房間朦上一層溫情華貴的色彩。在壁爐旁邊的屏風後有一個酒櫃,沒有鎖上,裡面全是白蘭地的高濃度烈酒,有些年份還不低。
我很安靜,沒有出任何聲音,速度不緊不慢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這裡是上等艙的房間,我幾乎能想像自己暫時安全了,因為那些追小偷的船員一定不會冒著驚嚇到這些貴客的代價,來到這裡敲門大肆搜捕。
從起居室走到私人陽台上,十幾米的私人甲板上種了一排棕櫚樹,棕櫚樹後是緊閉上的玻璃長方形舷窗。我左顧右盼一下,見沒有人又重新回到房間裡。然後我不出一點聲音用非常快的速度走完了這個B層上等艙套房裡的所有房間,包括一個會客室兩個臥室,一個私人浴室。而在其中一個臥室里的所有椅子上,牆壁上全部都放置著各種油畫。
一幅莫奈的睡蓮靜靜地躺在沙發上,在畢卡索的怪誕扭曲中,它尤顯得清寂朦朧。
非常美麗,直達靈魂的靜謐。
我輕輕地關上那扇裝滿昂貴畫作的門,就算這些作品只能存在幾天,也是值得尊重的藝術品。接著我快步走到浴室里,在乘客還沒有回來前,我要用最少的時間將自己換個形象。下等艙是回不去的,所以我只能在上等艙耗時間,然後在明天船靠岸的時候找機會下船。
而想要在上等艙混時間,首先我必須洗個澡。如果不將自己洗乾淨,出門就是一等艙明亮得滲人的白色走廊,別說躲避,別人光是聞到都要對我退避三尺。接著就會有無數個被驚擾到的尖叫聲響起,直截了當地通知糾察隊我的位置。他們絕對會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將我揪到最底層船艙用手銬鎖起來,也許沉船前傑克會來跟我作伴,然後我們一起等待勇敢的女神拿著斧頭來拯救我們這兩個軟腳蝦。
關門扒衣服,脫褲子的時候跳得太急,我差點去撞浴缸旁邊乾淨華麗的洗臉盆。
我髒得簡直一世紀沒有洗過澡,身上搓下的泥丸子都可以填平一個隔水艙。放走一缸髒水,再打開熱水頭重新裝滿一個浴缸前,我拿起浴室里一件女式浴袍隨意披到身上,剛洗乾淨的長髮濕漉漉地垂在身後。打開門跑到起居室,小心避開那些藝術畫作,我進入到這裡女士的房間,推開對方的衣櫃,手一伸拿出一件晚宴禮服,淺綠色的飄帶隨著飄逸的裙擺晃動。
我憑著感覺將衣服大致往身上一壓,有些寬鬆,我的身體纖瘦有餘豐腴不足,幸好有腰帶,而上身寬鬆只能用別的方法。
這裡每一秒都可能有人會回來,所以我的動作沒有任何遲疑。洗澡,拿衣服的過程基本一氣呵成。
我抱著衣服衝到浴室里,將衣服隨意往衣架上一掛。浴缸里的水已經溢出來,我關上水,將浴袍一丟赤|裸著身體邁入浴缸里,我不確定身上是否還有味道,將頭連同身體全部往水裡一壓,在水裡憋氣好幾秒,打算一次性浸濕身體好立刻換衣服離開這裡。
我在要換氣的時候從水裡站起來,浴缸水嘩啦一下從我長發,臉頰,肩膀流淌到胸部,大腿下面,如同瀑布的聲響。浴室門突然打開,完全毫無預兆,我根本來不及躲避,甚至連伸手拿遮擋物的時間都沒有。
就這樣身體面對著門口,身上沒有一件衣服,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無遮無攔。
剛走入浴室的男人就這樣看著我,他左手拿著一個玻璃酒杯,右手拎著一整瓶白蘭地,臉上還掛著輕鬆的笑意。接著他的笑臉僵住了,表情凝固在一個怪異的時刻里,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這樣在浴室門口站著,目光直愣愣地死瞪著我。
見鬼了!
我幾乎能確定他眼裡冒出這幾個字來。
我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縮回浴缸里,更沒有尖叫著跑到一邊拿衣服遮擋,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就這樣我們倆互相瞪著。
突然間,他手裡的杯子連同裡面的酒不小心滑落摔到地上去。這個意外響聲驚嚇到他,這個男人狼狽地後退半步,很快他又穩住,似乎不能容忍自己出現窘態。他眼神往左右徘徊一下,非常有禮貌地說:「抱歉,我走錯地方了。」他說話的語速非常快,幾乎要讓人聽不明白這連串英語單詞都能組成什麼意思。可是在他說抱歉的時候,我非常清楚地看見他又將眼神遊移到我身體上。
而在下一秒他已經邊往後退邊伸出手連聲道歉,「嚇到你我很抱歉,我立刻離開,當然我什麼都沒有看到,請你放心。」
他邊維持著自己良好的風度往外走,邊踩著玻璃差點滑倒。踉蹌一下,他立刻又收起狼狽非常鎮定地摔上門。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我非常確定,這個王八蛋將我看光了。最後幾眼還是故意的,不看白不看——卡爾霍克利!
我咬牙切齒地從浴缸里粗魯地邁出來,發現自己根本來不及將裙子穿起來,手一伸將浴袍往身上一披,腰帶狠狠一勒,將自己包裹成肉粽子。接著小跑到門邊,低聲數三下,一,二……門猛然開了,卡爾疑惑地問:「等一下,這是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