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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裡的空虛終於有種饜足的感覺。卡爾無法控制自己的臉部肌肉,它一直往上抖動,最後抽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接著他看到那些船員,醫生,還有圍觀者好奇的窺探時,才終於想起自己在哪裡,幾乎沒有經過大腦,他已經本能地辯解起來,「她剛才情緒激動,要跳海。」
所以他只是救了一個自殺的女人。
船醫試著過來,想要伸手從卡爾手裡接過病人,卡爾表情瞬間兇狠起來,一記眼刀子又將船醫給戳出去。然後他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不悅地說:「好了,我認識她,她現在很虛弱,請不要嚇到她。」說完,他又看到另一個礙眼的傢伙沖沖忙忙從甲板那邊跑過來,是那個畫像小白臉,他大聲叫嚷著:「艾米麗,艾米麗,你怎麼了?」
使一個眼色給自己的僕人,洛夫喬伊很快就走過去攔住對方的腳步。卡爾趁機抱著人就往回走,期間可能遇到上等艙的熟人,可是對他來說這些反而變得不重要。他在虧本,卡爾冷漠地告訴自己,停止這種愚蠢的舉動,這不是你的未婚妻,她只是一個來路不明沒有任何背景可能還是偷竊者的女人。
停止這種不理智,愚蠢至極的舉動。將她交給糾察長,讓她徹底消失在你生命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卡爾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在自毀。仿佛他大腦里任何有關智慧的細胞都被殺死,只剩下一團洶湧的火焰在焚燒,沿著他的血管到他的心臟,從他的骨頭往外到眼珠子,全部都是燒焦後的暴躁感。
一天,一天半,不到四十個小時,他得意安穩的生活翻天覆地。他到船上是來做生意的,下了船後他還有一個訂婚宴要處理,他的腦子裡有清晰的計劃表,每件事都安排得一絲不苟。
他不是年紀小的毛頭小子,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就手腳大亂,正確地說,他從來沒有為任何一個女人手腳大亂過,金錢可以解決一切困難。所以他沒有遇到任何值得他大驚小怪的難題,而現在他抱著的就是他這麼多年來最大的難題。
難到他束手無策。
回到房間裡,小心地將大難題放到床上。然後卡爾坐在床邊,手撐著下巴認真地看著她。他們離得很近,卡爾能聽到她安穩的呼吸聲,試著伸出手碰一碰她臉頰,很軟很滑,她眼睫毛下方有濃郁的陰影,嘴唇是種缺血的淺色。手指忍不住往下,來到她潔白的頸部上,脈搏的顫動讓他手指也跟著起伏。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就好像被魔鬼上身,或者被詛咒一樣,完全無法控制住那種可怕的感覺肆無忌憚地生長出來,這種邪惡的感情憑空地跑出來,扎在他的血肉與心臟上,拼命地吸取他的生命力,讓他無法呼吸,只能死死依附在這種快感下,走不開步。
手指一點一點地用力起來,卡爾突然有些恐懼這種沒有經歷過的感情,商人的本性讓他想要避開危機,他該將她殺死。
她沒有船票,只要小心點處理,那麼誰都不知道她消失在哪個地方。
再用點力,將她消滅掉。卡爾的理智在警告自己,這個女人能操控你,她是巫婆魔鬼。她不該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她能毀滅一切。
手指掐了大半天,卡爾憋住呼吸,有種在掐死自己的錯覺。然後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掐下去,手指僵硬得不像話,連一道最淺的痕跡都沒有在她脆弱的脖子上留下來。
「這是不對的,呵。」卡爾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他挫敗地伸手摸著自己的後頸,終於頹廢地低頭對著床上那個大難題喃喃自語,「這是不對的……」
這種感情是不對的,簡直不可能。
他走出房間,吩咐女僕給大難題換衣服,然後走到自己的酒櫃前拿出酒,企圖用酒精讓自己更加正常點。洛夫喬伊進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件裙子。卡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搖晃著酒杯,任由那些烈酒在玻璃杯里摻雜著白晝的光線,變成一種剔透的冰冷。
「這是小姐失竊的衣物,我從事務長那裡拿回來的。」洛夫喬伊臉比自己的僱主還要沒有表情,手裡的裙子看起來又破又皺。「我想這件衣服已經沒有用了。」
「這是新衣服,露絲沒有穿過一次。」卡爾不在意地說,眼睛卻盯著那件裙擺破裂的長裙不放。大腦已經自動回到昨天,她坐在壁爐鏡子前,纖細的手指優雅地順著長發,慢慢地將垂落在裙子背部的長髮都盤起來。不需要任何女僕的幫助,她專注而認真。
「很顯然,她不會記住自己十幾箱子衣物裡面有這件衣服。」老貴賓犬將裙子摺疊一下,然後就打算走出去處理掉這個垃圾。沒等他轉身,卡爾已經開口,「將裙子放在這裡就好了。」
洛夫喬伊不解地看向他,卡爾眉頭一擰,眼不自然地撇到一旁,口氣又硬又冷,「你去醫務室叫個醫生,下去吧。」
老貴賓犬看看自己手上這件破裙子,最後才眼神怪異地將裙子放到椅子上,然後快步往門外走,腦子自動拒絕想像自己的僱主要這件裙子幹什麼,反正他不可能將裙子還給他未婚妻。
卡爾見沒人,才放下酒杯,然後有些猶豫地伸手拿起那件裙子。米白色的長裙沾上一些黑色痕跡,這是在引擎室或者貨艙里挨上的。手掌忍不住摸過裙擺,仿佛摸過她的大腿……卡爾一激動,猛然清醒,他燙手地將裙子重新扔到椅子上,然後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地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