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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說話的時候非常快速拍開這隻捏住我的頭髮手指,這個突兀的動作嚇了對方一跳,他猛然回頭抿下嘴唇一副要發火的樣子,深邃的眼睛裡帶著膚淺的憤怒。
我若無其事地伸手將這縷不聽話的長髮又給壓到耳朵後面,接著繼續低頭看腳。
這種沉默的態度就像是一種不聽話的反抗,至少別人是這麼想的,穿著鋪滿鈔票的嶄新燕尾服的所謂上層人士沒有立刻暴跳如雷,他收斂起眼底顯而易見的不耐煩,然後直起身體微笑著說:「很明顯她需要一些經濟幫助,我很樂意資助一位陷入困境的……」他停頓幾秒,手掌無意識地朝上揮著,就好像他是一位政客正要演講,示意所有不專心的觀眾立刻將目光停駐到他身上。「……女士,她看起來很需要這些。我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要是其他東西我根本無所謂。可是那塊表是我母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愛她,所以希望你能歸還這塊表。」最後一句的時候他順其自然地又看向我,嘴角的笑容像是硬扯出來的,他的眼角壓根沒有彎下。
他非常希望有人能為他的深情演說而捧場,我繼續低頭,思考明天下船後要去哪裡。要不跟著傑克流浪一陣子,他的生活經驗比我豐富,而且電影裡傑克的性格也屬於那種做朋友會非常舒服的人。最重要的是,能與曾經的偶像相處也算是一種非常有趣的經驗。
「洛夫喬伊,給她二十美元。」他指著我,乾淨利索地命令。
那隻老貴賓犬立刻走過來,皮鞋故意重重地踩著地面更像是一種給人心裡壓迫的警告。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十美元摔到我前面的桌子上,然後他低垂著皺巴巴的眼皮,用冷漠的眼角餘光冷漠地看著我。
將表交出來,三等艙的老鼠——他眼裡的台詞跟說出來沒兩樣。
我輕輕地打了個哈欠,將視線慢吞吞轉向桌子不遠處的洗臉池,上面有冷熱水的轉換裝置,看起來比三等艙高級那麼一點。傑克已經找到了,所以不用再熬夜找人,我覺得自己該早點睡覺好應付明天的生活。
明天總是會比今天更好一點,想起口袋裡的十美元,我是如此樂觀地確信著。
「我還有事,你們繼續吧。」這位來去匆匆的燕尾服貴客用手拍一下自己的衣角,仿佛要拍掉這裡骯髒的灰塵。他快速地正了正自己的衣領,然後邊走出去邊說:「希望明天那塊表就能出現在我早餐的桌子上,我相信這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問題。」
從頭到尾他對我的態度就跟他的老貴賓犬隨從一模一樣,連眼神都懶得給我,那種上流社會糟粕的氣質簡直優雅得讓人想給他們一個大嘴巴。
那隻老貴賓犬冷著臉,盡忠職守地跟隨而去。
而在船員再次提高聲音審問我時,我終於回過神來,那個老貴賓犬的僱主不就是卡爾霍克利嗎?
原諒我看電影的時候注意力完全不在這兩個人身上,記得最清楚的是卡爾那貨拿著槍去追殺露絲跟傑克的時候。第一次看電影的時候恨不得掄起椅子衝到屏幕里,將這個醜陋心惡的男配角砸個頭破血流。
他是我在看電影時最討厭的配角之一,所以後面幾次觀影我都自動忽略我討厭的角色戲份了。其中包括露絲的母親,還有白星公司的坑爹老闆。
船員顯然不認為我沒有偷走卡爾的懷表,上流人士不可能撒這種謊言,而顯而易見我非常需要物質的支持,你看我窮地連雙鞋子都買不起,所以那塊表一定被我偷了。
真是非常合乎邏輯的推理,我真是懷念一百年後的司法程序。
☆、第9章 逃跑
因為船員都是男性,而為了要搜到我身上那塊已經被我拿去換三等艙船票的表,他們請了一位女乘務員來給我搜身。女乘務員似乎是負責二等艙女賓的服務人員,她看起來非常幹練地先將所有男人請出艙房,接著關上艙門回頭禮貌地微笑對我說:「我是來為你服務的,小姐。」
「榮幸至極。」我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大方方地伸展雙手任由她擺布。
那塊幸運的懷表已經永遠留在岸上,可惜我沒法期待他們搜不到就會放了我。
「你該洗個澡。」在搜我的衣服時這位二等艙的女服務員好心地提醒道。接著將我的衣服脫下來看到我背對她的赤|裸身體,她又突然脫口而出,「你非常漂亮。」
我慢慢回頭,因為長期跳舞的關係,我做任何動作都會自然成習慣地帶著某種韻律。哪怕一次回頭,也像是要活在某次舞蹈動作裡面。
「謝謝。」我輕聲回答,就像是以往收到稱讚一樣地微笑起來。
女乘務員只在我身上搜到一張三等艙的船票,傑克的素描像,還有十塊錢,她拿著這些東西走出去交差。我安靜地撥開長到腰部的金色捲髮,將這些麻袋一樣的衣服再穿回去。對於不小心捲走一個暴發戶的銀質懷表,再扔給個三等艙乘客當救濟款的事情我沒有多放在心上。當你人在鐵達尼號上,你腦子裡大部分注意力都分給了怎麼下船,或者怎麼儘量多拉些人跟你下船的思考上。明天可是這艘沉船最後一次靠岸,被鎖在船艙里淹死可不是我想看見的。
我穿好衣服後重新坐回椅子裡,將雙腳彎起放置在椅子上,雙手抱住膝蓋。我看向舷窗,圓形的小窗子外面濺上許多透明的水漬,泰坦尼克一直在往前全速行駛,似乎沒有什麼能讓它停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