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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重地想要尋找聲音來源,可是卻沒有任何力氣。
那個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占據了我整個空間,連我的血管都塞滿了這個呼喚聲。然後我感受到搖晃,有人在邊搖著我邊大聲呼喚我。
我無法呼吸,他壓著我,很快這種重負又消失了,耳邊鬧哄哄地聽到有人在大吼,「叫醫生過來,讓他快點過來。」然後有隻滾燙的手摸著我的臉孔,他絕望地說:「你不會有事的,你不可能有事……」他害怕得連牙關都在打顫,字句完全不連貫。
從寂靜中回來,劇痛跟缺氧的窒息也跟隨而來。我想要呼吸,可是肺部似乎停止工作,空氣變成實體,我捕捉不到一絲可以讓我活命的氣體。
卡爾的聲音終於清晰起來,他還在不斷地叫喚我,手磨蹭著我沒有反應的臉,恐懼讓他連這個動作都做不好。接著他猛然一頓,似乎想到什麼,手突然用力掐著我的嘴,一種濕潤溫暖的感覺占據了我的口腔。
呼吸,口對口的呼吸。
這股氣息瞬間撞擊開空氣的凝固感,我一下就復甦過來,仿佛被人從水裡用力拉到岸上,瀕臨死亡的內臟終於獲得生機。
我倒喘一下,那股氣息驟然變成鋒利的刀子,割過我的喉嚨扎入氣管里再到達肺部,這種難受的復活如同死亡的親吻。我的手指終於有力氣,緊緊抓住卡爾的衣服,眼睛艱澀地睜開,一片扭曲的畫面,都不知道自己來到的是地獄還是天堂。
卡爾還在不斷地舔著我的嘴唇,拼命地要對我做人工呼吸。
我呼吸一下,他就深吻我一下,完全不合格的急救方式,滿嘴的口水。因為過度窒息,我不僅感受到喉嚨痛,連胸腹都一片悶痛,手腳冰涼。我的眼睛終於能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是卡爾的臉,害怕在他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他連眼珠子都在顫抖。
見我緩回來,他激動地捧著我的臉,慌亂得語不成句,「感謝上帝,你沒事。」他不相信地胡亂親吻著我,似乎擔心我已經變成屍體,想要用這種方式來確定我的體溫有沒有冰冷下去。
我勉強恢復呼吸,胸口終於有正常的起伏,可是每一次呼吸喉嚨都很難受,連說話都成為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然後我開始咳嗽,小聲而困難地咳嗽起來,卡爾連忙伸手將我抱著坐起來,他臉色發白,冷汗從他額頭上滑落到嘴角,眉頭死死皺著,眼睛更加下垂地看著我。
驚悸過度,他怕得沒有一絲血色。就好像我才是殺人兇手,而他是被害者。
我搖搖頭,伸手推開他,死亡的陰影讓我現在無法正常地面對他,他太狠了,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被他掐死。
卡爾用力地抓住我的手,他似乎還想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不安地喃語,「艾米麗……」
我手軟地摸摸自己的喉嚨,刺痛火辣感讓我無法出聲,每一次吞咽口水都是硬刀子在割肉。這讓我更不想看見這個罪魁禍首,談個戀愛能談到被謀殺也算是大開眼界,無力地想扯回自己的手臂,打算讓他滾開。
卡爾不肯放手,他的表情變得愧疚,一種後悔的情緒讓他無法坦然地面對我,「以後不會了……」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你家暴的老公跟你保證,下次再也不打你了。我根本不敢相信他的話,我不知道他已經瘋狂到這種地步,這種隨時會面臨死亡威脅的戀愛讓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放……」我困難地出聲,語句破碎得連自己都聽不懂。可是手卻很堅定地要抽回來,這是個拒絕的動作。
卡爾愣愣地看著我,他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辦,只是勉強地抿抿嘴說:「醫生要來了,你好好休息。」
休息……我一根一根手指地從他的禁錮里抽出來,卡爾緊緊揪住我最後一根手指,剛好是戴著戒指的無名指,最靠近心臟的手指。
他不放手,愣是跟我僵持著,就是不放手,眼巴巴地看著我。
這簡直就是一個神經質的無賴,暴力的流氓。
我更加用力了,痛也在所不惜。眼神狠厲地瞪著他,給我放手。卡爾似乎是無法承受我的目光,他不知所措地低下頭,頭髮亂得要命地覆蓋住他的眼睛。
一點一點,跟拔河一樣,將自己從這個男人固執的力量里掙脫開。卡爾突然低聲說:「對不起。」
我停住自己的動作,看著他低頭的發旋,手背上有些濕潤。他笨拙地繼續說:「你騙我也沒有關係,不要死……你不要離開我。」
手背上的那種濕潤感滾燙得可怕,這種溫度瞬間從我的皮膚燙到我的心裡,直接衝上眼眶,讓我立刻紅了眼睛。
他沒有看到我的表情,還在繼續低頭輕聲解釋,「我這個人脾氣可能不太好,剛才只是意外,對,意外。我只是想嚇唬你一下,嚇唬……」他似乎是想到剛才差點將我掐死的場景,聲音都斷層了。
我困難地深呼吸,手背上那種濕潤感更加明顯。無法控制地伸出另一隻手,試著去碰觸他的臉,卡爾立刻狼狽地躲開,死都不讓我看到他的臉孔。在我不掙扎時,還馬上將我要掙開的手給握住,十指纏得緊緊的。
我突然難受地開口,「我……沒事。」
他的手一用力,被我的話驚到。然後他不確定地抬起頭,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眼淚從他眼眶裡掉出來。
他很害怕,怕我死掉。哪怕我醒過來,他還沒有從剛才的噩夢中回過神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很難看,立刻低下頭,努力地壓抑住那種激烈的痛苦。我再次出聲,「我沒有事。」喉嚨依舊痛得跟刀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