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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升騰起一絲煩躁,內息頓時走岔,經脈一抽,五臟六腑登時便是一陣抽搐般的劇痛,葉九思「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白皙如玉的臉頰頓時泛起一絲病態的紅。葉九思不敢停下,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點一點梳理著體內絮亂走岔的內力。
葉九思盤腿靜坐在漆黑的夜色里,唇色微微發白,時不時發出一聲壓抑的輕咳,滿是鐵鏽味的鮮血便緩緩從唇角滲出。她娟秀的眉宇輕蹙,似是含著沉甸甸的痛楚,時間在煎熬的過程中滴滴答答地走過,葉九思的唇角卻滲出越來越多的鮮血,空氣中溢滿了令人反胃的血腥氣。
不痛……不痛……葉九思,你冷靜一點!
「哇——咳咳咳咳——!」葉九思只覺得心口一陣錐心刺骨的疼,鮮血從口中噴出,那劇烈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都虛弱了一般,像蝦米一樣弓起了背,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伴隨著翻湧吐出的鮮血,疼得她眼前一陣暈眩。
不僅是身體的疼痛,還有那種來自心靈最深處,讓她絕望的悲哀和淒涼,淒神寒骨。
靜謐的夜色中,似乎有人發出輕而不屑的嗤笑,譏諷著懦弱而不敢言愛的她:你說你多愚蠢啊,杜若虛偽,你又何嘗不是呢?為什麼不像杜若那樣勇敢地說出口呢?這裡明明不是大唐不是嗎?你是葉英唯一的弟子,他信任你,怎麼就不懂得利用這一份感情而讓他也愛上你呢?
「閉嘴。」葉九思靠坐在門扉上,雙眼是烏沉沉的黑,唇角仍然在不停的滲血。她冷冷地回了一句,有些疲倦地闔上了眼睛。
那聲音繼續說道: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呢?為什麼不願意直視自己的心呢?你明明嫉妒她不是嗎?嫉妒她能光明正大地說出『愛』字,而你,除了默默的守望,靜靜的陪伴,為他付出一切,卻仍然不能說出口。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懦夫,對自己的師父抱有這樣的心思,真噁心,不是嗎?
葉九思沉默不語,她偏了偏頭,一縷柔順的鬢髮簌簌落下,散在肩膀上,襯得她慘白的臉頰有一分瀕臨破碎的脆弱。
「思兒。」葉英的聲音驟然響起,葉九思猛然睜開雙眼,卻發現聲音來自自己的身後,門的那一端。她心臟猛然一悸,有種說不出來的惶恐和害怕,不自覺的抿了抿唇,一口鮮血頓時哽在喉頭,讓她忍不住輕咳出聲。
「思兒,開門。」葉英的聲音平淡卻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他站在門外,一手覆在門上,嗅著那透過門扉都能感覺得到的濃重血腥味,平靜的眉眼透出一絲壓抑的,沉重的憤怒,「開門,思兒——不要讓為師說第三次。」
葉九思的淚水霎時奪眶而出。
她知道師父生氣了,也知道他在氣什麼,氣她不愛惜身體,氣她不好好保護自己。從小到大,她似乎總是在惹他生氣。他明明是那樣靜若止水的人,但是好幾次都被她氣得不行,以他那與世無爭的性格來說,會生氣,無非是在乎她罷了。
不該是這樣的,她只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全部獻給他,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快樂的。
不知是心魔作崇,還是被今晚的事情刺激到了,葉九思死死地抿著發白的唇,近乎崩潰地落淚。她強行扯回自己崩塌的理智,深吸一口氣,沉默了片刻,才用儘量平靜的聲音低聲說道:「師父,徒兒沒事,您回去休息吧,天色這麼晚了,明日還要和宋前輩一戰,您需要好好休息。徒兒沒大事,只是急於突破,有些內息不穩罷了……讓徒兒待一會,好嗎?」
葉九思的聲音很溫柔,但她說出的話語,卻是第一次決然地拒絕了葉英的命令。
葉英沉默了。
葉九思閉著眼睛,咸澀的淚水滑進唇角,和著鮮血,看上去狼狽萬分。
那個鬼魅一樣的聲音再次幽幽地響起:你說你是何苦呢?明明喜歡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不告訴他呢?你為他流再多的淚水,他也不知道不是嗎?你本來是不識情愛的,思而無邪的,如今呢?如今你為了他,變成了什麼樣呢?
綠水無憂,因風皺面。青山不老,為雪白頭。
為了他,她恨不得一夜白頭。
葉九思微微抬首,任淚長流,她一雙眼眸如同被雨水洗刷過的夜空,澄澈而明淨,流淌著醉人的溫柔。
滾開,心魔。
在我心中,他永遠凌駕在我的幸福之上。
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轟然傾塌,那桎梏的她的鎖鏈一一崩碎瓦解,葉九思感覺到體內沸騰的內息,神情卻很平靜。空氣壓抑到近乎凝滯,寬敞的房間似乎都變得逼仄起來,仿佛有力量倒灌入體內,葉九思只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世界都在眼前變了樣。
她似乎和空氣交融在了一起,只要她願意,甚至沒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模糊的黑暗中她可以看見帳幔上細密的孔洞,黃花梨木桌上細膩的紋路。她嗅到衣櫃裡衣服上清爽淡雅的香氣,她聽到夜風吹拂著樹葉而發出的沙沙聲。甚至……她能感覺到葉英的呼吸,感覺到他的心跳,他就在門的那端,那樣的近,近到似乎觸手可及的地步,但是,她又那樣清楚的明白——不過是咫尺天涯。
痛苦,又如何?
悲傷,又如何?
我愛他,比天地浩大,勝過所有。
葉九思闔眼入定,她知曉,她已經邁入了宗師之境,但若是沒有好好穩定境界,她可能會跌落得很慘。她沉浸在一個神妙的狀態之中,內力流淌過奇經八脈,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溫暖的泉水裡。熾熱的內力流淌過全身的經脈,最後竄回到丹田裡,葉九思的身周升騰起白色的霧氣,氤氳的霧氣之中,她皮膚泛起宛如羊脂玉般溫潤的色澤,襯得她本就素麗如畫的眉眼愈加娟秀清美,似一樽美麗的玉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