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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葉九思的狼狽,宋智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衣衫整潔。然而他站在那裡,白玉般的臉頰卻漲得通紅,神情猙獰,豆大的汗水簌簌地掉落,修長的身姿竟忍不住顫抖,那儒雅矜持的文士風采幾乎散盡,只因他眉間一點殷紅,正緩緩地滲出鮮血。
他此時正是滿心的驚懼和後怕,方才若不是葉九思在最後關頭收手,他便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屍了。
他喉中一陣哽噎,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後背的衣衫濕了一片,滿是冷汗。他定定地看著吐血不止的葉九思,長久無言,半晌,等到葉九思緩緩坐起身,服下一顆藥丸後,才漸漸放鬆了身體,輕聲道:「多謝小友手下留情,是老夫輸啦。」
「前輩無需如此,是九思仰仗了心劍之利,若再比試一次,九思未必能刺出最後一劍。」葉九思緩緩搖頭,並不居功,若不是心劍的出現讓宋智有些亂了心神,導致之後她利用心劍消耗了宋智的內力,最後的那一招,她還是不敵的。
絕不要對自己小小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因為她相信自己的未來絕不會止步於此,而是走得更高,更遠。
突然,啪嗒一聲輕響驚動了兩人,葉九思和宋智扭頭看去,便見不遠處訓練場邊,站著兩名男子。一人長衣飄飄,容貌俊俏溫和,仿佛江南水鄉孕育出來的才子,但他此時卻張著嘴,瞪著眼,右手還保持著一個握扇的姿勢,而那扇子卻已經掉到了地上。另一位卻是一個中年男子,他身姿挺拔,偉岸如山,容貌英俊得沒有半分瑕疵,眼眸沉靜中似是染了幾分憂鬱,負手而立的姿態有幾分傲視天下的睥睨之感。
兩人不知道在哪裡看了多久,可惜葉九思和宋智打得太入神,竟沒察覺到這兩人的存在。
「大哥,師道,你們怎麼過來了?」宋智後怕完之後竟覺得心情舒揚,桎梏了他數年的境界竟隱隱有突破之兆,氣息一時之間有些凌亂。
葉九思聽到宋智的話,有些愕然,隨即便感到心虛,剛剛才差點殺死人家的弟弟,人家卻就這麼出現在自己面前,實在有些尷尬。
「這廂劍氣濃烈得我在磨刀堂都感覺得到,怎麼可能不來看看?路上碰到師道,便將他一同帶過來了。」宋缺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半分的不悅。他竟然有著一把柔和好聽的聲音,習刀習劍之人很難掩藏自身的銳利之氣,宋缺的氣息卻很柔和沉靜,肖似一泓古井。
他突然之間轉向葉九思,目光沉沉的,看不出什麼情緒,就在葉九思心虛不已之時,他竟是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道:「真是後生可畏。」
「姑娘當真天賦驚人,我兒若有姑娘半分,宋某也就放心了。」宋缺突然搖了搖頭,站在他身邊的宋師道這才回過神來,麵皮漲得通紅,趕忙蹲下撿起掉在地上的摺扇,喃喃不敢言語。宋缺突然移開目光,看向訓練場的一角,葉九思和宋智也扭頭看去,便見葉英穩步走來,也不知是早就在那兒等著,還是剛剛才趕來,他雙眼輕闔,如雪的長髮高束,那靜謐而淡然的神情,一眼便讓人想到九天垂雲而下的謫仙,風華無雙。
葉英偏了偏頭,似乎在聽什麼聲響,之後,仿佛確定了什麼一般,準確地朝著葉九思走來。
「師父,你怎麼過來了?」葉九思有些緊張,想要站起來,但左肋下的那道傷委實不輕,一動便疼得她直皺眉頭。
葉英嗅到了血腥氣,也聽到了她的吸氣聲,步伐頓時加快了些許。來到她身邊,葉英蹲下身,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了起來。葉九思幾乎整個人都要陷入葉英的懷裡,她瞅了一眼葉英的衣裳,發現是自己花了很大功夫製成的,也是葉英最喜歡的那件,怕血沾上,便忍不住挪了挪。
「思兒,別亂動。」葉英安撫似的說道,聽見葉九思有些緊張的呼吸,也大概能猜到她內心所想,心中有些氣惱,他的語氣依然平淡而溫柔,卻又帶著些許的責怪,「別鬧,你傷得很重,先吃藥,其他的,別管。」
葉英說罷,抬頭望向宋缺,聲音平淡如雲,那幾分淺淺的溫柔都被收斂得一乾二淨,甚至透出一絲疏離的冷淡:「宋閥主,今日葉某的徒兒身受重傷,不得和宋閥主論道,實乃憾事。改日葉某登門拜訪,還望宋閥主莫要推辭。」
「自然,在下定然掃榻相迎,恭候大駕。」宋缺聽出葉英話語中的護短之意,眼裡不由帶了三分笑意。他是真的很欣賞那個女子,小小年紀便已經達到如此境界,且根基紮實,絕無外物之力作用其中。難得的是,這般實力高強的女子卻心態平和,謙恭有禮,縱使擊敗了大名鼎鼎的「地劍」宋智,也沒有半分驕傲自滿,這樣鍾靈琉秀的徒弟,說真的,他也有些眼紅。能教出這樣的弟子,師父果然也不是凡俗之輩。
葉英帶著葉九思翩然離去,宋師道有些神情恍惚地離開,宋缺和宋智這對兄弟,卻難得地聚在了一起。
「大哥,你覺得那姑娘如何?」宋智摸到宗師的邊境,心情很是舒暢,笑容里也不由得有幾分揶揄,「就算不是宋家的,也可以搶過來嘛!」
宋缺氣定神閒,聽出宋智話語裡的內涵,卻很果斷地搖了搖頭:「縱使我們有這個心,人家姑娘還看不上師道呢。別胡扯戲說,萬一師道當真了可就糟了,師道有幾斤幾兩,你我都懂,我宋家雖家大業大,但那師徒二人武功高深至此,江湖上卻未曾揚名,定然是隱世避居之輩,我們所有的讓人憧憬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可能一文不值,別最後惹惱了對方,還讓師道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