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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簡直喪心病狂,是非不分!」慕容紫英聽對方如此不敬的話語,氣得渾身顫抖,咬牙道,「掌門!請您三思而後行,縱使瓊華為飛升之事已付出太大的代價,但是當斷則斷,否則後果必定不堪設想!師叔分明心性成狂!掌門!仙神之界豈能容忍如此心魔深重之人飛升成仙?!」
玄霄四周陽炎翻滾,空氣都被羲和陽炎可怕的溫度焚燒到扭曲,他猖獗而瘋狂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涼和怨恨之意:「心性成狂!心魔深種!說得好!我一生清心修道,竟有半生被人視為顛狂!若不做盡狂事,豈非名難副實!」
「夠了!」葉九思抬手攔住玄霄含怒的一擊,只是玄霄終究耗費了九成功力維持瓊華不墜,是以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的傷害。葉九思看著面前眼眶微紅,似乎已經被逼至窮途末路的少年,拂袖冷聲道,「我所做之事,我自己清楚明白,無需他人指摘!你們離開此地,無需多談!」
「但是您會毀了瓊華的!」慕容紫英覺得喉嚨仿佛被人塞了一大團滾燙的棉花,又堵又燙,話語都透著微不可見的顫抖之意,「貪婪奸邪之人易成魔,矜驕狂傲之人易成魔,可偏執入骨之人——也易成魔!您既已得道成仙,為何不懂放下?!當真要為了一人,而覆滅整個瓊華嗎?!」
葉九思靜靜的看著他,身後是越發清晰明亮的崑崙天光,輝煌的光束之下,她清冷如雪的容貌竟如同神龕里的佛像,透著一絲無情的悲憫。
慕容紫英聽見她的聲音,飄渺如煙,遠得仿佛,隔了不止一個世界。
「說放下,又談何容易呢?你不曾瘋狂的愛過一個人,便也不知曉失去他時是何種的滋味。我之一生所有的劫難都因他而起,因他而終,我的確拿得起,卻再也放不下了,縱使成仙得道,又如何?你試過枯等一個不知曉會不會回來的人嗎?你試過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尋找一個可能消散的靈魂嗎?你是否有過即便痛了傷了恨不得就這麼死了,卻還要緊緊握著某樣東西不放的經歷?沒有。所以,你口中談起放下,是何等的輕鬆?於我而言,卻一輩子都參不透。」
「天為何老,地為何荒,四季輪迴變更,生命死生流轉覆滅,我悟透了這些,又如何?一晝夜,一圓缺,一寒暑,寫下來的一切變成枯黃的紙箋,輕描淡寫的文字,簡單直白的敘述,你眼中的過往雲煙,是我曾經恨不得以命而代的存在,你不懂,所以不會痛,我痛了,卻銘心刻骨了。」
「你看,不過百年,我卻再不敢輕言等待二字了。一輩子,是紙上一筆帶過的記載,現實,卻是要一分一秒地去捱。」
她像是暮春時節開到艷麗嬌美的繁花,卻又轉瞬之間在風雨中枯萎。仿佛能從她死寂的眼中看到蒼梧山上的無盡落雪,涼涼的,沉沉的壓在心口。像是極致的艷麗之後極致的冷寂,春華枯朽,焦骨成灰。她明明沒有哭泣,沒有悲傷,神情平靜,容色淡淡,但是那一雙眼睛,卻幾欲催人心腸。
崑崙之上投射而下的清光濛濛,隱約有仙氣裊裊而生,慕容紫英卻有些絕望的闔上了雙眼,知曉自己終究挽救不了瓊華的滅亡。
終至崑崙天光。
倏爾,一個高貴卻淡漠無情的聲音在葉九思背後響起,平板的聲調中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俯瞰之意:「本座乃天帝駕下九天玄女,奉命相傳神界旨意。」
葉九思勾了勾唇,一雙秀麗的桃花眼含霜罩雪,冷得沁人心髓。
「天帝有命,瓊華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燒,隕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東海漩渦之中,囚禁千年!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慕容紫英、雲天河、韓菱紗雖為瓊華弟子,心中卻存清明善念,故可免去此劫。」冰冷的審判響徹四方,仿佛一桶冷水一般澆滅了瓊華數百年以來的野望。
「豈有此理!什麼天帝之命?!我瓊華派已至崑崙天光,飛升近在眼前!毋須別人來代天授命!」玄霄手握羲和,身周陽炎大盛,眼中已經是壓抑不住的火光。而身為瓊華掌門的夙瑤卻一反常態,目光深深幽幽的注視著九天玄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九思轉頭看去,額帶金色仙印的女神沐浴著金光出現在崑崙天光里,眉眼肅穆,凜然而不可侵犯。她身周漂浮的青色綢緞上寫滿了符咒,劍氣凌冽,神威浩瀚如海,幾乎令人窒息。這位被瓊華派世世代代供奉著的女神,乃是天帝伏羲之女,與已經墮落成魔的葵羽玄女和形體不存的夕瑤並稱神界三大玄女。只可惜,就如同三皇存一一般道理,三大玄女中其餘二者皆因為戀慕天將飛蓬而墜落凡塵,如今也僅剩下九天一人。
葉九思目光淡淡的看著九天玄女,不悲不喜,可沉默之中卻醞釀著風雨欲來的逼仄和壓抑。
「劍宗宗主葉九思,本性良善,功德加身。但凡念不絕,因愛而狂,偏執成魔。因逆天改命,化仙人殘魂為劍靈,做盡傷天害理之事!念劍宗弟子皆無參與此事,可不多加追究,其宗主剝奪仙籍,抽出仙骨,並押至誅仙台受雷劫之刑!」
話語剛落,葉九思身周便纏上一層一層橙紅色的仙禁,仿佛火舌撩舔般映紅了她的臉頰,淒艷得恍如白骨之中開出的花。可她沒有惶急,亦沒有瘋狂,仍然是那般眉眼清冷的模樣,一身白衣仿佛罷卻了世間的一切色彩,透著寡淡無歡的蕭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