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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不想懷疑師妃暄的,但是當日葉九思種下的疑心如今已經生根發芽,如今師妃暄為了慈航靜齋的名望而做出地隱瞞,反而陰錯陽差地促使了李世民加深了這個懷疑。說到底,慈航靜齋還是被捧得太高,師妃暄在這樣的追捧中也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正義的,一切以門派的利益為上,舍小我而保大眾,優越的地位讓她忘了一個可能成為皇帝的人該有的疑心病。
一個門派越興盛,便越要步步為營,謹慎小心。慈航靜齋的初心是為了天下蒼生和保護好自己,可如今,她們卻真以為自己是九天上的仙子了。
李世民正心煩意亂之時,卻發現周圍霎時安靜了下來,那些竊竊私語的喧囂,就仿佛一下子被人卡住脖子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變故讓李世民略微有些好奇,正欲探頭一望之時,一道如風過疏竹般清越的聲音飄來,打破了那死一樣的寂靜。
「店家,貧僧冒昧打擾,不知謝施主在否?」
李世民撩起帘子往下看去,目光觸及站在門口的人時,頓時呼吸一窒,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一位衣著樸素陳舊的僧人,年紀輕輕,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腦袋上光禿禿的,點著戒疤。李世民曾以為,不管再如何美貌的人削去三千青絲恐怕都會入不得眼,但是如今看到這位白衣僧人,才知道自己錯了。
那佛子生了一張幾乎可以堪稱絕世無雙的容顏,完美得沒有絲毫瑕疵,恐怕便是師妃暄站在他面前,都是要黯然失色。更妙的此人的神韻氣質,清朗如修竹,皎潔似明月,明淨無暇,澄澈如水。那一雙眼睛,裡面溢滿了滄桑和慈悲,和師妃暄那種仙氣縹緲的高高在上不同,佛子的眼睛是平和而悲憫的,那種歷經塵世風雨洗鍊沉澱而出的寧和悠遠,幾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讓人想到那步步生蓮的佛。
掌柜微微晃神,隨即反應過來後,立即熱情地道:「忘塵大師是你啊!嘿,您看我這腦袋,東家一早就離開了,也沒告訴我您今天要來啊。」
忘塵蹙了蹙眉,謝惠兮傳信請他過來,誰知他急急忙忙地趕來,謝惠兮自己卻跑得不見人影。若是換成了別人,怕是會被如此戲弄怠慢而心生不滿,但忘塵卻仍然平和安詳地道:「如此,是貧僧打擾了,這就告辭。」
「等等!大師請留步!」李世民見那佛子轉身要走,頭腦一熱,頓時喊出了口。見忘塵扭頭回看過來,對上那一雙悲天憫人的眼睛,那沉重的滄桑感竟幾欲催人心腸,讓人心口發酸。李世民定了定神,才露出一抹笑,朗聲道,「大師您好,李某對佛學極感興趣,不知大師可願一述?」
傳遞佛法本就是僧人的職責,忘塵沒有推脫之理,他沉吟了片刻,終是合掌道了聲佛語,平靜地道:「如此,貧僧自當從命。」
沒有人知道忘塵對李世民說了什麼,只知道他們從清晨一直聊到夜深,忘塵離開之時李世民曾百般挽留,甩出許多承諾,卻都被忘塵一一拒絕。最終忘塵留下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後便翩然離去,李世民久久地注視著他的背影,仿佛看到那慈悲眾生的佛祖。
第二天消息傳回謝惠兮手裡時,謝惠兮一點都不顧名門淑女的形象笑趴到桌子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哈哈哈哈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笑的東西了!慈航靜齋選擇出來的天命之主差點被說得剃度出家!你說秦王要是真的去剃度,那就是回歸佛祖的懷抱,身為佛家子弟的慈航靜齋究竟是欣然接納呢,還是誓死抗拒呢?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忘塵這舌顫蓮花分分鐘把慈航靜齋比成渣啊!」
「別得意得太早,這不過是第一步棋而已。」葉九思換上輕甲,配上輕重雙劍,神情淡然,「第一步,是讓秦王質疑慈航靜齋佛家弟子的身份,對其『為了天下蒼生』的言論產生懷疑。第二步卻是要激化這樣的矛盾,你做好準備,近期可能會被慈航靜齋打擊得不輕。」
「我怕什麼?!」謝惠兮揉爛了手裡的紙條,笑得燦爛,「勢力建立起來就是為了打倒慈航靜齋,要不然我要這些人脈有何用?大不了詐死跑回族地,光是我的嫁妝都夠我一輩子錦衣玉食,想怎麼揮霍都可以了。而且我人緣還算不錯,能爆出萬事通死在慈航靜齋手裡的消息就更好了。」
葉九思整裝待發,聽聞此話,便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拍拍謝惠兮的腦袋,淡聲道:「別讓自己沉浸在仇恨里,也別拿別人來懲罰自己。」
謝惠兮睨了她一眼,終究沒有拍開她的手,而是有些不耐的問道:「你現在要開始第二步計劃?會不會太快了?」
「不會,時機卡得剛剛好。」葉九思從桌上拿起一杯茶淺飲一口,露出舒緩的笑意,「我在秦王的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再由忘塵親手催生,如今只差師妃暄一腳踏錯,那從此以後慈航靜齋便再無回天之力。我們不對付她,秦王登基之後也不會放過她們,而她們錯就錯在於真的挑了個明君。」
如今忘塵已經在李世民的心中植入了一個觀念——出家人心懷慈悲,習武是為了自保或強身健體,妄自動武乃是出家人的大忌。
如此,只要讓師妃暄親自打破這條戒律,並且觸及李世民的底線,這並不算牢固的聯盟遲早會分崩離析。
「你要引蛇出洞?!」謝惠兮一把揪住葉九思的馬尾,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一字一句恨聲道,「你給我站住,我擋不住你師父的一劍!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啊!你死了或者受傷了,你師父出關不僅要削了慈航靜齋那群假尼姑還會把我也給削了呀!錯而不諫亦是錯,我可不想為你殉葬!」